金銮殿上的风暴,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
张太傅通敌叛国,被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其心腹钱林,同罪论处!
张家满门被抄,女子流放,男子充入教坊司!
一个又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湖中,在京城上下,激起了千层巨浪。
曾经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太傅府,如今被贴上了白色的封条,门口站着面无表情的禁军,一片萧瑟凄凉。
墙倒众人推。
那些曾经依附于张凝的官员,此刻人人自危,纷纷上书,撇清关系,甚至反戈一击,揭发张凝更多的罪状,以求自保。
而三皇女楚云瑶,更是第一时间,便将苏清寒“无意中”送来的那份新账本,亲手呈给了女皇,并且在朝堂上,声泪俱下地痛斥张凝辜负了她的信任,主动请求严查所有与张凝有染的官员,其中,就包括好几位她自己的心腹。
这一手“壮士断腕”,虽然让她元气大伤,却也成功地,将她自己从这场滔天大祸中,摘了出来。
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三皇女,经此一役,已经彻底失去了与凤阳王争锋的资本。
整个京城的政治格局,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洗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凤阳王楚凤辞,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没有趁胜追击,没有大肆安插自己的人手,只是安静地待在王府里,仿佛外面那些翻天覆地的变化,都与她无关。
但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往后,这大楚的天,姓楚。
但究竟是御座上那位姓楚,还是凤阳王府里这位姓楚,已经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凤阳王府,别院。
张婉柔一身囚服,安静地坐在房间里。
这里窗明几净,陈设简单,却远比她想象中的天牢,要好上千百倍。
她知道,这是楚凤辞的安排。
门被推开,楚凤辞一身玄色常服,缓步走了进来。
张婉柔抬起头,看着这个亲手摧毁了自己家族,也间接“拯救”了自己的女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站起身,对着楚凤辞,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罪臣张婉柔,见过王爷。”
她的声音,沙哑,却很平静。
“坐吧。”楚凤辞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她。
这个女人,虽然遭遇了灭顶之灾,但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骄横与刚愎,却多了一丝沉淀下来的,坚韧的东西。
“恨我吗?”楚凤辞淡淡地问。
张婉柔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恨。”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恨我自己。恨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明,错将豺狼当亲人,更恨我……愚蠢无能,治军不严,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袍泽姐妹。”
她的目光,转向窗外,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愧疚与痛苦。
“周平的事,我听说了。若不是我被蒙蔽,若是我能早一点发现端倪……她们,本不该死的。”
“这不是你的错。”楚凤辞道,“张凝经营多年,心机深沉,你被她蒙蔽,并不奇怪。”
“可我身为将领,失察,就是大罪!”张婉柔的眼眶,红了,“王爷,多谢您,给了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张婉柔在此立誓,此生,必将驻守北境,马革裹尸,以报君恩,以慰……那些枉死的英魂。”
楚凤辞看着她眼中的决绝,点了点头。
“去北境,跟着赤焰的旧部,从一个小兵做起。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本事。”
“是!”张婉柔重重点头。
楚凤辞站起身,准备离开。
“王爷。”张婉柔忽然叫住了她。
“……无忧,还好吗?”她问出这句话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情绪。
那个看似柔弱,却用最决绝的方式,将她从泥潭中唤醒的少年。
那个用一个编造的故事,却说出了她心中最深痛苦的少年。
她不知道自己对他,是怎样的感情。感激?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他很好。”楚凤辞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他会有一个,比你我,都更好的人生。”
说完,她推门而出。
留下张婉柔一个人,在房间里,怔怔地出神。
……
书房内。
楚凤辞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张凝党羽的处置文书,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博弈,终于,尘埃落定。
她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赤焰,默默地上前,伸出那双常年握刀,布满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轻轻地,为她按揉着额角。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楚凤辞没有睁眼,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王爷,都结束了。”赤焰低声道。
“嗯。”楚凤辞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谢谢你,妻主。”赤焰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压抑了十多年的,如释重负的哽咽。
大仇得报。
那个如同噩梦般,笼罩在他头顶十多年的名字,终于,化为了尘埃。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除了快意,还有一种巨大的,空虚。
父母,兄长,他们都回不来了。
楚凤辞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她睁开眼,握住了正在为自己按摩的手。
他的手,很凉。
“赤焰,”楚凤辞看着他那双泛红的眼眸,轻声道,“明日,我陪你去看看他们。”
赤焰的身体,猛地一僵。
愣愣地看着楚凤辞,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去看他们……
十多年了,他只敢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偷偷地,在王府的角落里,为他们立一个无字的牌位,烧上几炷香。
他不敢去他们的坟前。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他怕自己这副在仇恨中浸泡得不人不鬼的模样,会让他们失望。
“走吧。”楚凤辞站起身,拉着他的手,不容他拒绝,“他们,一定也很想见见你。想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赤焰被她拉着,踉跄地,跟在她的身后。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赤焰看着前面那个并不算高大,却无比可靠的背影,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
那股盘踞在心头十多年的,冰冷刺骨的寒意,仿佛在这一刻,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暖流,缓缓地,融化了。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