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硝烟暂时散去,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大地和精疲力竭的双方。沃里安的进攻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却最终在坚固的礁石上撞得粉碎,未能取得决定性的突破。
然而,驱动这潮水的能量并非无穷无尽。激烈的交战对能源的消耗是惊人的,当前线指挥官无奈地汇报能源储备已降至危险红线,必须撤回基地补充时,沃里安即使心中再不甘,也只能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大陆联军这边,同样无人欢呼。慕昭曦收剑入鞘,气息微显紊乱,光洁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萧无忧以衔春剑拄地,微微喘息,程梨逍更是直接坐倒在地,小脸煞白,那根名为“看剑”的笛子也无力地搁在膝上。
墨幽玄的灵体似乎都黯淡了几分,谢逢缘沉默地擦拭着刀刃上沾染的奇异能量液。虽然他们凭借个体强大的修为和凯洛斯的精准预判抵挡住了进攻,但这种高强度的对抗对灵力和心神的消耗亦是巨大
。肉身并非机器,有其承受的极限,他们急需时间来调息恢复,这恢复的时间,往往比依赖能量块的对手要长上许多。
暂时的休战期,营地中弥漫着疲惫与肃穆的气氛。凯洛斯没有休息,他独自一人坐在临时布置的沙盘前,眉头紧锁,反复推演着上一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沃里安的指挥风格他太熟悉了,那些战术变化、兵力调配,甚至是一些细微的习惯,都曾是他们并肩作战时磨练出的默契。可正因为熟悉,他才更感到无力。
沃里安并非莽夫,他的战术灵活而难缠,即便被预判,也能迅速调整,寻找新的突破口。凯洛斯试图从中找出一个绝对的、可以一击制胜的弱点,却发现自己如同陷入迷宫,看似每条路都熟悉,却总在关键时刻被无形的墙壁挡住。
“还是……不行吗?”他低声自语,一拳轻轻砸在沙盘边缘,带着难以掩饰的沮丧。他知道沃里安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猛烈。
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传来。慕昭曦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由本地谷物和草药熬成的粥走了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
“先吃点东西吧,”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缓和,“你已经对着它看了几个时辰了。寻找弱点非一日之功,过度耗费心神,于大局无益。”
凯洛斯抬起头,看到慕昭曦平静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稳。他心中的焦躁稍稍平复了一些,深吸一口气,接过碗:“多谢慕前辈。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无谓的牺牲。”
“我明白。”慕昭曦在他身旁坐下,目光也投向那复杂的沙盘,“沃里安确是用兵的高手,你对他的了解已是我们最大的优势。但战争非一人之智勇可定,我们也需时间恢复,等待援军。休息,亦是战略的一部分。”
凯洛斯沉默地点了点头,知道她说得在理。用脑过度带来的疲惫感此刻阵阵袭来,他不再坚持,开始慢慢喝起那碗暖粥。
与此同时,魔界基地内,沃里安的心情同样阴郁。能量补充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但他巡视到武器制造工厂时,发现进度远低于他的预期。
负责的工程师在他锐利的目光下支支吾吾,最终才坦白,之前接到过由德卡尔少将名义下发、实则源自程月英授意的指令,要求暂缓某些进攻性武器的优先研发,将资源倾向于防御和维持。
沃里安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几乎能想象到程月英在母舰上,如何不动声色地掐断他的利爪。这个女人的触手,竟然在他离开后,依旧能如此深远地影响到前线的备战。
他强压下立刻接通母舰通讯质问的冲动,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爆炸。他不能对手无寸铁的工程师发泄,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之前的指令作废!立刻调整生产线,优先完成‘裂星者’能量炮和‘蜂群’无人突击机的组装!我需要它们尽快投入战场!”
“是!将军!”工程师如蒙大赦,赶紧跑去传达命令。
沃里安转身,望向母舰方向的眼神充满了冰冷的杀意。“程月英……待我收拾完这里的残局,定要你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两日后,大陆联军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后续的援兵陆续抵达。卫寒碣从京都派来的、装备了部分结合本土材料与顾星宇提供技术的新式法器的小队,以及由林晓暖带领的一支妖族同盟,加入了阵营。实力得到补充,慕昭曦与众人商议后,决定将阵地向前推进,试图夺回更多失地,并压缩入侵者的活动空间。
队伍在焦土与残骸间谨慎前行。慕昭曦走在相对靠前的位置,神识外放,警惕着可能的埋伏。
走过一段布满嶙峋怪石的山坡,绕过一片被诡异能量侵蚀、呈现出琉璃化质地的区域,眼前的景象逐渐让她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并非来自不久前撤退时的仓促记忆,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久远,几乎要被岁月尘埃掩埋的感觉。
当时战事紧张,心神俱疲,未曾留意。此刻相对平静,那潜藏在心底的印记终于浮了上来。
趁着队伍暂时休整、构建临时工事的间隙,慕昭曦独自一人,循着那模糊的记忆,走向山坡另一侧的一处相对背风的洼地。那里几块不起眼的、历经风雨侵蚀的黑色岩石静静矗立,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
若非刻意寻找,几乎难以察觉。
她走到近前,目光落在其中一块较为平整的岩石上。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道深深的、由剑气刻下的莲花印记,如今也已布满苔藓和污迹。
这里,是她当年亲手埋葬小师妹的地方。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宗门倾覆,太多人来不及道别便已天人永隔。小师妹是她一手带大,性情最是温柔恬静,不喜争斗,常说等打完了仗,要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种满莲花,安静度日。
慕昭曦蹲下身,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拂去石碑上的灰尘与苔藓,让那朵沉寂的莲花重新显露出些许轮廓。指尖传来的冰冷粗糙触感,直抵心底。
她沉默了很久,洼地里的风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只有远处营地隐约传来的声响,提醒着现实的残酷。
终于,她轻声开口,声音低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人,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悲伤与歉疚:
“明明说好了……等一切结束,就让你找个喜欢的地方,好好休息,看花开花落……”
“对不起……师姐没用,过了这么久,还是没能给你一个真正的安宁。连你最后的安眠之地,也……不得清净了。”
墓碑寂寂,无法回应。只有那朵被擦拭出来的莲花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陈旧的光泽,仿佛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