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寂灭之谷”边缘停下。队员们熟练地开始穿戴厚重的防护服,动作间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谨慎。即使是外围区域,空气中弥漫的无形辐射也足以对普通人造成缓慢而致命的伤害。
领队的工程师递给慕昭曦一套:“慕顾问,虽然您是‘特殊顾问’,但这里的辐射指数还是超标严重,最好还是穿上。”
慕昭曦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谢谢,不用。我受过特殊训练,能抵抗一段时间。”她不能解释灵力的庇护,只能以此搪塞。工程师见状,也不再多劝,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与敬畏。
队员们穿戴完毕,像一群笨拙的白色甲虫,开始在外围小心翼翼地架设设备,采集土壤和空气样本。仪器不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显示着惊人的辐射值。
慕昭曦没有跟随。她迈开脚步,缓缓走向那片被世人视为禁忌之地的深处。脚下是干裂板结的黄土,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生命的声音。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都似乎不愿过多光顾这片死地,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广阔无垠的荒芜。
放眼望去,只有黄土,无尽的黄土,一直蔓延到天际线,与灰蒙蒙的天空连成一片。零星几棵枯死的树木,如同扭曲的黑色骨架,以绝望的姿态指向天空,是这片死亡之地上唯一的“地标”。空气灼热而干燥,带着一股浓重的、难以形容的金属腥味和尘土味,那是高强度辐射与能量残留混合后的特有气息。
她一步步走着,防护服队员们的身影在身后逐渐变小,如同微不足道的白点。
终于,她停在一片相对平坦、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区域。这里的气息格外浓重,残留的能量波动像无声的嘶吼,冲击着她的灵觉。
她缓缓蹲下身,褪去手套,将手掌轻轻按在滚烫而粗糙的土地上。
指尖传来的,是彻底的死寂与贫瘠。然而,当她闭上眼,灵力缓缓渗入地下时……
轰——!
脑海中的景象瞬间天翻地覆!
不再是死寂的黄土,而是血与火交织的炼狱!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法术的尖啸、异星武器的轰鸣、绝望的呐喊与痛苦的嘶吼瞬间将她淹没!
天空被染成诡异的紫红色,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大地在颤抖,被强大的能量撕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谷。焦糊味——那是血肉、金属、泥土被瞬间汽化燃烧后的可怕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几乎成为空气本身。
她“看”到身边不断有身影倒下,熟悉的同门、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的法袍破碎,身体被能量束洞穿,或被巨大的力量撕碎。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溅在她的脸颊上,她甚至来不及擦拭。
她“看”到巨大的、狰狞的异星战争机器如同移动的山峦般碾压过来,冰冷的金属触手挥舞着,收割着生命。修士们嘶吼着结阵,绚烂的法术光芒撞在敌人的护盾上,爆开一团团致命的能量涟漪,往往同归于尽。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破碎的法器,燃烧的残骸。死亡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而在这片混乱、残酷至极的景象中,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阳光温度的片段,却突兀地闪现在她的记忆里——
那是很多年前,在师门云雾缭绕、仙鹤清鸣的演武场上。年少气盛的她和同样年轻的师兄为了争抢一张新画的、据说威力奇大的“轰雷符”,追打得鸡飞狗跳。她 finally 抢到手,得意忘形之下,也没看准目标,闭着眼就胡乱激发扔了出去。
结果那符咒歪打正着,没打中师兄,却“轰隆”一声把旁边师尊最心爱的、用来养静心莲的白玉池子炸了个底朝天,水花混着淤泥溅了刚好路过的执法长老一身。
师兄当时目瞪口呆的表情,她自己闯祸后傻眼的样子,执法长老气得胡子翘起、浑身滴着泥水的狼狈模样……与周围同门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声的憋闷表情交织在一起。
那是一种鲜活、明亮,甚至有些好笑的记忆,与此刻感知到的无尽残酷和死亡形成了尖锐到极致的对比。
那时,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师尊的责罚和面壁思过。而如今……
呼——
一阵灼热干燥的风吹过,带来真实的黄土颗粒,打在脸上,微微刺痛。
慕昭曦猛地睁开眼。
脑海中的炼狱景象瞬间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依旧只有那片死寂的、望不到边的黄土荒原。没有鲜血,没有硝烟,没有震耳欲聋的厮杀,只有辐射阳光下,万物枯槁的绝对寂静。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短暂而剧烈的幻觉。只有掌心下土地传来的、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死寂,以及鼻尖似乎仍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证明着那些记忆曾何等真实地存在过。
热血擦过脸庞的触感仿佛还在,但触摸到的,只有被风吹干的细细黄土。
她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那几棵黑色的枯树如同沉默的墓碑。
十六年的时光,仿佛并未抚平任何伤痕,只是用一层厚厚的黄土,将这惊天动地的惨烈深深掩埋。而新的威胁,却又已兵临城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沉重感攫住了她。为逝去的,也为即将可能再次到来的。
“慕顾问!慕顾问!该撤了!这里的辐射峰值开始不稳定了!”远处传来队员通过扩音器传来的、有些变形的呼喊声,带着焦急。
慕昭曦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片死寂的土地,仿佛要将这一切刻入灵魂深处。
她转身,朝着那小小的白色身影走去,步伐沉稳,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体内的灵力似乎因为刚才的感知而加速运转,心魔在那浓郁的死寂和负面能量滋养下,也变得异常活跃,低语着力量与毁灭,与这片土地的气息隐隐共鸣。
她知道,过去的并未过去。它只是沉睡在这黄土之下,等待着某个时刻,被再次唤醒。而她,绝不能允许历史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