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马车中卑微的解释,并未能让胤禛满意。
墨兰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隔阂依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这段时日,系统那冰冷的提示音时不时就在她脑海中响起,提醒她胤禛的好感度仍在持续降低。
除夕夜宴前,好感度是【75】,如今短短几日,已经降到了【70】。
这不断下降的数字,像一根越收越紧的绳索,勒得墨兰几乎喘不过气。
为了两个孩子的未来,也为了自己在这王府中的立足之地,墨兰清晰地意识到,她必须设法复宠,必须消除与胤禛之间那因猜忌而生的隔阂。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他可能经过的地方,送去他平日喜欢的茶点,甚至借着府中事务的名义去书房求见。
她时常提起弘昐最近的功课进步,说起和宜想念阿玛,希望能像以前一样,一家四口一同用膳。
她试图用这些细小的、带着十年夫妻生活印记的方式,去唤醒他过往的情分。
然而,她提着精心炖煮的汤盅去到澹宁居,却又一次被苏培盛拦在了门外。
看着那扇再次对她紧闭的门,墨兰心中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这些年,她在后宅之中,运筹帷幄,帮着齐月宾固宠,提点李静言如何引得胤禛怜惜,甚至点拨过冯若昭、曹琴默,助她们在胤禛面前露脸,几乎从无败绩。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手段足够高超,也自信摸透了胤禛那复杂难猜的心思。
可如今,她亲自出手,对象是她自己,却接连碰壁。
也许,马佳·苏赫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太过特殊,他不仅是柔则的青梅竹马,更是差点就成了她丈夫的人。
这根刺扎在胤禛心里,太深,太牢固,轻易无法拔除。
墨兰无声地叹息,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身后的芳若,命她收拾好东西回去。
芳若这几日也面色忧愁,跟在墨兰身后,压低声音道:
“福晋,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府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连厨房那起子小人,送来的东西都愈发不像话了。”
墨兰何尝不知道。
她沉默地走着,脑中飞速转动。
思索片刻,她停下脚步,对芳若吩咐道:
“待会儿,你去墨韵堂,将弘昐接回秋月居用晚膳。”
弘昐年纪渐长,为了上学方便,他与胤禛的其他几个儿子,弘时、弘晓,一同住在王府学堂附近那座名为墨韵堂。
利用孩子来争宠,是墨兰最不屑,也最不愿使用的手段。
她一直竭力想让孩子们的童年纯粹些。
可如今,情势逼人,她似乎只剩下这最后一招棋可走了。
她深知,胤禛自小在皇帝和德妃娘娘跟前不得偏疼,内心深处对父母之爱有着一份缺失。
因此他将这份缺憾,加倍弥补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不论是墨兰嫡出的弘昐、和宜,还是其他妾室所出的庶子庶女,胤禛平日里虽严肃,却也总会抽空考校功课,关心起居。
只是这些年,因着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弘昐又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胤禛终究还是最疼爱他们这两个孩子。
弘昐下学回来了。
不过九岁的少年,眉宇间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
这段时日,阿玛与额娘之间的异常,他早已察觉。
阿玛已经冷落额娘许多日了,无论额娘如何放下身段去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他心中其实也焦急,曾鼓起勇气想去阿玛面前为额娘说几句话,可谁料,一向疼爱他的阿玛,竟连他也避而不见。
此刻,他小小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与他年龄不符的忧愁。
看着儿子眉宇间的郁色,墨兰心中一阵抽痛。
但她没有表露,只是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拉过弘昐的手:
“弘昐,今日额娘要教你妹妹弹琵琶,你在一旁帮着唱词,好不好?”
弘昐是个聪明的孩子,立刻便明白了额娘的意图。
他用力点了点头。
墨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唱词递给了他。
很快,墨兰穿戴好厚实的狐裘大氅,又将和宜裹得像个圆滚滚的棉球,牵着弘昐,一行人出了秋月居。
为了避开墨兰,这些时日,胤禛去年世兰的琪华阁,去齐月宾的浣花阁,去李静言的问梦斋……几乎将几个得脸的妾室院落轮了个遍,唯独不愿踏入秋月居一步。
今日,胤禛在冯若昭的深秀轩陪伴女儿明婉。
墨兰早已提前与冯若昭通过气,请她设法将胤禛引到园中来。
而墨兰则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园中暖亭里。
墨兰将小小的和宜抱在腿上,握着她的手,看似在教她弹奏琵琶。
和宜不过五岁,小小的人儿,连琵琶都抱不稳,只是觉得好玩,咯咯笑着。
弘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面前摊开着词稿。
琵琶声起,调子婉转,正是当年墨兰与胤禛初遇时,她曾弹奏过的那曲《汉宫秋月》。
弘昐清了清嗓子,和着琴音,唱道:
“忆昔春光满画楼,慢捻冰弦君凝眸。夏夜星沉语未休,赌书泼茶香盈袖。”
“秋深共采金英瘦,酿得新酒藏温柔。冬雪红梅映白首,呵手相依暖重裘。”
“十年光阴如水逝,唯余君心刻骨深。旧时庭前偶飞絮,怎及青松扎根心?”
这词,是墨兰熬了整整十个夜晚,字斟句酌,反复修改了不下百遍才写就的。
她将他们这十年夫妻生活中的点滴细节,全都融入了词中。
尤其是最后两句:“旧时庭前偶飞絮,怎及青松扎根心?”
更是直白地剖白心迹——
那马佳·苏赫不过是年少时偶尔飘过庭前的柳絮,轻浮短暂,又如何能及得上你胤禛如同青松一般,早已在我心中深深扎根?
一曲终了,琴音袅袅散去。
小小的和宜立刻拍着手,雀跃道:
“好听好听!额娘再弹一次,再弹一次!”
说着,她跳下墨兰的怀抱,跑到亭边,让芳若给她折了一支开得正艳的红梅。
她握着那支红梅,伴随着琵琶音,在亭外的雪地上笨拙地跳起舞来。
那舞姿虽然生涩,手脚都还不协调,却依稀能看出墨兰那曲惊鸿舞的轮廓姿态。
终于,雪地湿滑,和宜大抵是踩空了,小小的身子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摔在了厚厚的积雪里,红梅也脱手飞出。
就在这一瞬间,旁边层层叠叠的红梅林后,一个藏青色的身影立刻大步走了出来。
胤禛一把将正要瘪嘴哭鼻子的和宜抱了起来,快步走入亭中。
墨兰似乎这才发现他的存在,连忙起身,眼眶瞬间就红了,屈膝行礼:
“王爷……”
胤禛看着怀中女儿,又看了看亭中垂首行礼的墨兰,再瞥向一旁同样行礼的儿子弘昐,
他那绷紧了好几日的冷硬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松动。
他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空着的那只手朝墨兰伸了伸:
“天寒地冻的,何苦带着孩子在这风口里折腾……”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责备,但那份冷意已褪去不少:
“你自个儿不怕冻,可他们年纪还小,身子骨弱,禁不起。”
墨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声音哽咽:
“弘昐与和宜,都是四郎与菀菀情意相融、爱的结晶。”
“若四郎对菀菀没有了爱,那这两个孩子日后所要承受的心伤之苦,只怕比这冬日的严寒,还要冷上百倍、千倍不止。”
胤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冻得有些发白的脸颊,再次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扶起来:
“傻话。”
墨兰就着他的力道站直身子,目光依旧坚定地看着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唱词的最后两句:
“旧时庭前偶飞絮,怎及青松扎根心?”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和宜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亭外那支落在雪地里的红梅上,眼神复杂。
然而,墨兰的脑海中,却清晰地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胤禛对宿主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75】
两人的关系,在墨兰这番苦心经营与孩子的催化下,似乎开始缓慢地修复。
胤禛虽未立即留宿秋月居,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明确地拒她于千里之外。
然而,这丝微弱的缓和并未持续多久。
没过两日,墨兰便收到了乌拉那拉府中快马送来的家信。
信上说,朝廷的封赏下来了,圣上嘉奖幸舟在此次平定策妄阿拉布坦之战中的卓越功绩,特破格擢升他为从三品武毅营护军参领,连升两级。
这无疑是莫大的恩典和荣耀。
可这个恩典,是马佳·苏赫在御前,亲自为幸舟力争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