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暮色浸着淡淡的酒香,顾临风坐在老王家酒肆的屋檐下,指尖捻着那枚从废窑捡来的星兰佩碎片。玉佩边缘的裂痕锋利如刀,像是在无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阿芷阿姨临终前,究竟是怎样死死攥着它,才会留下这样深的指痕?
“客官,您的桂花酿。”老王端着酒坛过来,粗粝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看您愁眉苦脸的,是遇上难事了?”
顾临风抬头,接过酒坛倒了一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碗里晃出涟漪:“王伯,您还记得二十年前,镇上有没有来过一个姓阿的妇人,总爱穿青布衫,绣一手好星兰?”
老王的记性向来好,闻言皱着眉想了半晌:“姓阿的……青布衫……哦!想起来了!那妇人当年在镇东头租过铺子,卖些绣品,人温柔得很,我家婆娘还跟她学过几针呢。”他叹了口气,“就是命苦,后来听说被山里的邪祟掳走了,再也没回来。”
“她有没有个孩子?”顾临风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个小子,约莫七八岁,总跟在她身后,额角有块月牙形的疤。”老王比划着,“那孩子皮得很,总偷摘我家院墙上的星兰,被他娘追着打,笑声能传到街尾……”
顾临风握着酒碗的手猛地收紧,碗沿硌得掌心生疼。是阿烈。原来他和阿烈,二十年前就在这青石镇有过交集,只是那时一个是懵懂顽童,一个是尚未记事的婴孩,命运的丝线早已悄然缠绕,却直到今日才被扯出端倪。
“后来呢?”他哑着嗓子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后来镇上来了群穿黑袍的人,说那妇人是邪教余孽,把铺子抄了,还问有没有人见过她的孩子。”老王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他的皱纹,“我婆娘心善,把那孩子藏在柴房,给了他半袋干粮,让他往黑瘴山跑,说那里有位姓顾的修士,或许能护他……”
顾临风的酒碗“哐当”落在桌上,酒液溅湿了衣襟。原来当年救下阿烈的,是王伯夫妇;指引阿烈去黑瘴山找爷爷的,也是他们。而爷爷之所以会出现在黑瘴山,恐怕正是收到了王伯托人送去的消息,想护住那孩子,却没料到落入了噬影教的圈套。
命运的拼图,在这一刻终于拼上了关键的一块,却锋利得割人心肠。
“多谢王伯。”顾临风起身,将碎玉佩小心收好,“这酒钱,记我账上。”
他快步走出酒肆,传讯符在袖中发烫,是苏清鸢的消息:【阿烈在雾隐谷找到了噬影教的旧账册,上面记载着二十年前参与围杀阿芷的名单,领头的人代号“月牙”。】
月牙。顾临风攥紧拳头,指缝间渗出血丝。那个带着月牙疤的虚空族余孽,果然就是当年的刽子手。
他翻身上马,朝着雾隐谷的方向疾驰。夜风卷起他的衣袍,星兰佩的碎影在怀中轻轻颤动,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呜咽。
雾隐谷的临时营地灯火通明,阿烈正对着账册上的名单咬牙切齿,指尖划过“月牙”二字时,指节泛白:“就是他!账册上说,他当年为了抢我娘的玉佩,生生拧断了她的手腕……”
苏清鸢递过一杯热茶,轻声道:“别激动,我们已经查到,这‘月牙’原是虚空族的边缘修士,因私藏星源碎片被逐出族群,才投靠了噬影教,这些年一直以‘黑风寨头目’的身份藏在人间。”
冰璃推门而入,将一张画像拍在桌上:“这是从黑风寨搜来的,画的是‘月牙’的真面目。”
画像上的男子面容阴鸷,左脸的月牙疤狰狞可怖,眼角有颗痣——顾临风瞳孔骤缩,这颗痣,他在裂风原的星链残骸里见过!当时那具被星尘腐蚀的尸体,眼角就有同样的痣!
“他没死在星链崩塌时。”顾临风指尖点向画像的痣,“他用同伴的尸体做了替身,自己带着星源碎片跑了,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收集星源信息,想靠它重回虚空族。”
阿烈猛地拍案而起,短刃在掌心嗡嗡作响:“我去找他!”
“等等。”顾临风按住他的肩,“他手里有星源碎片,还有噬影教的残余势力,硬碰硬只会吃亏。”他看向众人,眼中闪过冷光,“但他有个软肋——他需要用星兰佩的气息掩盖星源碎片的波动,否则早就被虚空族或正道修士发现了。”
苏清鸢恍然:“所以他才一直带着那半块碎玉佩?”
“不止。”冰璃补充道,“账册里说,他每年都会去黑瘴山的星兰丛祭拜,像是在忌惮什么。”
顾临风将碎玉佩放在桌上,与阿烈手中的半块星兰佩拼在一起,虽不完整,却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他不是忌惮,是怕。”他缓缓道,“他怕阿芷阿姨的怨气,更怕我们发现他的秘密。”
“那我们……”阿烈的声音带着期待。
“去黑瘴山。”顾临风眼中的光芒锐利如剑,“星兰花开的时候,他一定会去。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里,了却这二十年的恩怨。”
夜风吹过雾隐谷,带来星兰的淡香。桌上的玉佩碎片在灯火下泛着微光,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终结。顾临风知道,这一次,无论是虚空族的余孽,还是噬影教的阴魂,都该在星兰丛中,彻底消散了。
而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真相,也终将在月光下,露出最清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