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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们指指点点,孙悟空那猴子还拿金箍棒戳他金漆的鼻孔!“啊啊啊!不要啊!放过我吧!”

楚言内心哀嚎,感觉自己的脚趾已经在幻想中冻僵了,鼻孔也莫名发痒。

他下意识地又往那丛被他压得奄奄一息的朱焰草后面缩了缩,恨不得原地消失。

楚言看着敖烈那择人而噬的眼神扫过全场,最终似乎…似乎在他藏身的方向停留了那么一瞬?

他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再也顾不上寻找掩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向后蹭去,只想离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源头越远越好。

他像一只被猛虎盯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庭院角落一尊巨大的、雕刻着盘龙戏珠的石质香炉后面。

冰冷的石质触感传来,他背靠着香炉,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

冷汗浸透了他的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他绝望地想着:“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 是变成烤鱼干,还是雪山冰雕,或者龙宫灯座?”

“主上您给个痛快吧… 或者…或者让我去给莫寒当雪橇犬也行啊!至少…至少比灯座强点?”

他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幻想自己套上缰绳,在雪地里被一群雪狼追着狂奔的悲惨画面,竟然觉得那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在这片充斥着绝望咆哮、徒劳搜寻、冰冷恐惧以及荒诞幻想的混乱前院。

距离那个蜷缩在冰冷回廊下、气息已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拓跋玉,仅仅只有一道曲折回廊与几重花木之隔。

那道无形的屏障,仿佛天堑,隔开了生与死,也隔开了疯狂的寻找与无声的牺牲。

就在这片充斥着绝望咆哮与荒诞幻想的混乱前院,当那道无形的天堑将疯狂与死寂割裂时,敖烈最后的理智之弦终于崩断。

“玉儿——!!!”

一声裹挟着龙魂本源的悲啸冲天而起,不再是人声,而是震荡四海的上古龙吟。

涤尘居上空骤然风雷激荡,厚重的云层如沸水翻涌。

敖烈挺拔的身躯在刺目的金光中扭曲、拉伸、膨胀!

玄青锦袍寸寸碎裂,露出的肌肤覆上冰冷的银鳞,每一片都折射着初升朝阳的血色,边缘锐利如开刃的寒冰。

骨骼爆响如连绵闷雷,巨大的龙翼轰然展开,掀起的飓风将整片朱焰草连根拔起,碎石断木如蝗虫般砸向四周廊柱。

前院瞬间陷入死寂。盘旋于空的银龙身长百丈,蜿蜒如横亘的山脉。

霜雪般的鬃毛在狂风中怒舞,琥珀色的竖瞳燃烧着熔金烈焰,目光扫过之处,空气因高温滋滋作响。

龙爪虚按云层,锋利的爪尖轻易撕开空间,留下五道幽暗的裂痕。

最慑人的是那股磅礴龙威——仿佛整片东海之水倾压而下,修为稍弱的仙娥已瘫软在地,连庭院中央的千年龙血树都瑟瑟发抖,叶片如雨坠落。

孙悟空?手中啃剩的蟠桃“啪嗒”落地。火眼金睛瞪得滚圆,金箍棒嗡嗡震颤示警:“乖乖!这小子疯起来比俺老孙当年还唬人!”

孙悟空嘴上调侃着,足下却猛踏云头退开十丈——龙族拼命时的狂暴,连齐天大圣也不敢硬抗其锋。

?太乙真人?拂尘急甩,九重清光结界瞬间罩住龙后等人。他仰头凝望龙瞳中失控的金焰,长叹一声:“情劫焚心,龙魄难束…此乃大凶之兆!”

余音落,指尖已扣住一枚紫金八卦符,随时准备镇压可能暴走的龙魂。

?陆吾老祖?山岳般的身躯微沉,足下地砖蛛网般裂开。昆仑风雪在眸底凝结:“强催初愈之身化形…不要命了!”

虎爪虚按腰间捆仙索,却终未出手——他读懂了那龙吟中锥心刺骨的绝望。

?敖闰敖广?同时闷哼倒退,龙角不受控地显现。敖闰指甲深掐掌心,鲜血淋漓:“烈儿!不可啊!”

他感知到儿子经脉中灵力如沸油翻腾,重伤初愈的躯体正在崩溃边缘。

?西海龙后?凤钗坠地,玄色鲛绡无风自动。她未用仙法护体,只朝银龙伸出颤抖的手,仿佛想触碰幼时枕在她膝头的小龙:“吾儿…痛煞为娘…” 一滴龙泪砸落地面,蚀出缕缕青烟。

?侍女浮春?的恐惧达到极致。银龙现形的刹那,她体内稀薄的龙族血脉疯狂沸腾,每一寸骨头都在尖叫着“跪拜”。

她想逃,双脚却被龙威钉死在原地,只能死死抓住龙后衣角,指甲透帛而入。

浮春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瞳孔涣散如将溺毙之人,那是低阶龙裔面对至尊血脉的本能臣服与恐惧。

下一秒,银鳞炫光刺入眼帘,洪荒巨兽般的威压碾碎楚言所有荒诞念头。

他像被抽掉骨头的木偶人,噗通跪倒,先前捂嘴的手僵在半空,维持着可笑的姿势。

呼吸,早已遗忘。恐惧,大脑一片空白,唯剩龙瞳中焚天的金焰烙进神魂。

那火焰里没有他预想的暴怒,只有一片浩瀚无边的、令人窒息的…?哀恸?。

楚言突然懂了:此刻的主上,根本不屑于处置他这蝼蚁。这认知比死亡更冰冷。

云端之上,敖烈强迫自己凝神。

化龙消耗如万蚁噬心,但他必须借真龙之目洞彻虚妄!琥珀竖瞳收缩如针,金光如实质探照:

琥珀龙瞳金芒暴涨,目光如两柄淬火神兵刺入幽碧池水。

丈深寒潭瞬间沸腾,千尾朱鳞灵鲤惊惶炸散,赤影如血珠迸溅。

瞳光犁过漆黑淤泥,腐殖翻涌如墨云。三具森白枯骨赫然显现——肋骨嵌着生锈的玄铁短匕,颅骨孔洞爬满青黑苔藓。

这是百年前夜袭云梦山的刺客残骸,当年敖烈初掌御剑飞行口诀时亲手剿杀。

而今这枯指仍维持抓握姿势,仿佛要攥住消散百年的杀机。龙息扫过,骸骨“咔啦”裂为齑粉,混入浊流再无痕迹。

龙首倏转,瞳光凝作实质金剑劈向太湖石垒砌的假山。

“轰——!”

三丈高的嶙峋山体应声崩裂,碎石暴雨般砸落莲池,惊起丈高浊浪。

岩层断层处,一窝灰毛岩鼠暴露在龙威之下。母鼠拱起脊背嘶叫,幼崽在它腹下剧烈抽搐。

金光掠过刹那间,七只幼鼠心脏同时爆裂,血雾喷溅在母鼠惊骇的瞳孔上。

那空洞巢穴深处,只剩半片风干的蛇蜕挂着露珠,在龙息余波中碎成星尘。

当竖瞳锁住院角那丛九心海棠,龙息已先意识喷涌。

赤金烈焰如天火倾泻,碗口粗的花树顷刻炭化。焦枝断折声似百鬼齐哭,灰烬如黑雪漫卷庭阶。

火焰舔舐处,虬结根系被生生扯出地脉,裹着焦土悬在半空。

每道根须的裂痕都清晰可见——无血迹浸润,无衣料残丝,唯有地底阴寒湿气从断根处嘶嘶逸散。

烈焰过处,地面烙下深逾尺许的龙爪形焦坑,蒸腾的青烟里浮动着绝望的尘埃。

“没有…为何没有?!” 龙啸引动九天闷雷,涤尘居瓦片齐震。

龙颈昂起,目光盯向西厢檐角。金芒穿透三重滴水瓦,直射椽木间的燕巢。

潮湿的草茎与泥丸在强光中纤毫毕现,五只嫩黄喙的雏鸟蜷成颤抖的绒球。

它们脆弱的胸腔在龙威压迫下急促起伏,未生羽的肉翅渗出血珠。

巢底散落的绒羽突然自燃,化作数点幽蓝鬼火。

而更高处的梁枋缝隙间,半幅褪色符纸飘落——正是三日前拓跋玉亲手张贴的镇宅平安符,朱砂符文在龙息中灼灼如烙铁。

龙首低垂的刹那,鼻翼两侧银鳞开合如风箱。?真龙嗅渊?之力轰然爆发——那不是凡俗的呼吸,是抽吸天地万息的饕餮之噬。

飓风以龙口为中心疯狂倒卷,庭院中飞沙走石、残花断叶尽被吞入鼻腔幽深的黑洞。

?众生气息如潮涌来,在龙族至尊的嗅觉灵台上炸开斑斓毒雾:?

三粒沾着口涎的桃核黏在喉间感官区,甜腻汁液混合着孙悟空特有的桀骜妖气,刺得鼻黏膜灼痛——是那泼猴躲在云头啃剩的罪证。

十七张破碎符纸的朱砂腥气凝成血针,扎进嗅神经末梢。

太乙真人的灵力在针尖流转,每抖落一缕都带着八卦阵图的推演轨迹,冰冷如卦象谶言。

最浓烈的是楚言溃逃时甩落的汗珠。咸涩里裹着海妖胆汁般的恐惧酸腐,更混杂着盔甲铁锈与皮肉灼伤的焦臭,在鼻腔里糊成令人作呕的泥沼。

龙首猛然转向东廊,?纤毫之气无所遁形:?浮春颊边胭脂的珍珠粉,原是千年贝壳王在南海月光下孕化的冷光,此刻却混着她骨髓里战栗的龙裔血气,散作带刺的香尘。

敖广袖袋渗出的酒香更如毒藤缠绕——百年陈酿的醇厚被东海怨灵死前的呜啸浸透,每一缕酒雾都翻涌着沉船龙骨的黑影。

?当嗅觉巨网收至极致,所有气味突然坍缩成虚空。?

敖烈疯狂追逐那缕应如银河倾落的芬芳:昆仑雪顶初绽的银莲浸透月华之精,再糅合爱妻心口暖玉温养千年的血脉馨香。

这气息本已刻进他逆鳞下的龙骨,此刻却在鼻腔里裂开剧痛的鸿沟——没有!没有那清冽与温存交织的救赎!没有那独属于玉儿的生命印记!

“嗬...嗬...” 龙喉挤出破碎的抽息。为捕捉渺茫希望,他竟将嗅觉催至极限。

连庭院土壤里沉睡百年的虫卵代谢之气都榨取出来,却只闻到一片带着死亡铁锈味的...?绝对空白?。

这空白比九天玄冰更刺骨,比剐鳞刀更锋利,狠狠捅进他识海最深处——原来真正的绝望,是连她的痕迹都被这天地吞噬得干干净净!

当龙瞳扫向?后院回廊?时,金光掠过那片阴影,未作丝毫停留。

蜷缩在廊柱下的拓跋玉,鹅黄宫装结满霜晶,气息比蛛丝更微弱。

她像一粒被狂风卷入尘埃的珍珠,龙威压迫下,最后一线生机正急速流逝。

发梢一滴冰露坠落,在龙息卷过的热风中“滋”地汽化,如同她无声消散的生命。

而此刻的敖烈,正因嗅不到气息而彻底癫狂,震耳欲聋的轰鸣尚未停歇。

敖烈那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力的龙尾,已如擎天巨鞭般狠狠抽在西侧那座雕栏画栋的观景楼上。

刹那间,精巧的飞檐斗拱、坚硬的青石梁柱,如同孩童搭就的积木般脆弱不堪。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扭曲断裂声,整座楼宇轰然向内侧塌陷、崩解。

无数碎石、瓦砾、木屑、甚至断裂的兵器装饰品,被狂暴的力量裹挟着,化作一场真正的“暴雨”,挟着凄厉的呼啸,铺天盖地砸向下方早已狼藉一片的庭院。

琉璃瓦在日光下碎裂成千万点刺目的火星,巨大的条石砸入花圃,将珍奇灵草碾为齑粉,激起数丈高的浑浊烟尘。

每一次撞击都似重锤擂在濒死巨兽的胸膛,沉闷而绝望地回荡在混乱的涤尘居上空。

敖烈的绝望嘶吼响彻云霄:?“掘地三万丈!吾妻不归,四海八荒同葬!”?

他的嘶吼已非人声,更非龙吟,那是从燃烧着业火的灵魂最深处迸裂而出的、足以撕裂苍穹的悲鸣与狂怒。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实质性的音波冲击,肉眼可见的扭曲涟漪以他庞大的龙躯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

压过了建筑坍塌的巨响,震得方圆数十里的空气都在颤抖。

龙息不受控制地喷涌,混合着毁灭意志的银白色吐息扫过之处,残余的建筑残骸瞬间汽化,地面犁出深不见底的焦黑沟壑。

他那双原本如温润的月光贝壳般的巨大龙瞳,转眼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赤红疯狂。

好似两颗沉入血海深渊的太阳,映照着整个被蹂躏的世界。

他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疲惫,唯有心口那个被拓跋玉消失掏空的黑洞,正以毁灭一切的方式释放着无法承受的剧痛。

他的世界,只剩下寻找和毁灭这两件事,而后者,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前者。

就在这末日般的喧嚣与毁灭风暴的核心边缘,在连接着前庭与后院的回廊阴影之下,一道单薄的身影正被极致的恐惧钉在原地。

正是白念玉,他被父亲那撼动神魂的悲鸣从寝室深处惊醒。

那声音穿透层层墙壁,像冰冷的钢针扎进他的骨髓。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不祥预感,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袍,仅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赤着脚便冲出了殿门。

扑面而来的不是寒风,而是混合着尘土、硝烟、血腥以及父亲那狂暴到令人窒息龙威的死亡气息。

眼前的景象让少年浑身的血液迅速冻结。这还是他熟悉的、充满母亲温暖笑意的家吗?

曾经花团锦簇的庭院已化为修罗场,象征家的温暖与安宁的观景楼正在眼前彻底崩解、坠落。

碎石如陨星雨落,大地在父亲的狂怒下痛吟颤抖。

少年的视野中,只有那条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巨大银龙,在废墟与烟尘中疯狂扭动、咆哮,每一次翻滚甩尾都带来更大范围的毁灭。

父亲……那个如山岳般沉稳、偶尔对他流露出笨拙温柔的父亲,此刻化作了灭世的天灾本身。

“父亲——!” 白念玉想呐喊,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到了父亲眼中的赤红——那不是愤怒,是彻底吞噬理智的疯狂与绝望!

母亲的气息彻底消失,父亲绝望的嘶吼……这两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

“娘亲……娘亲在哪里?”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生理性的恐惧。

“不……不能这样……” 少年在心中无声地嘶喊,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就在一块磨盘大小的断岩呼啸着,裹挟着致命的风压,朝他头顶狠狠砸落的瞬间——

“吼——!!!”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从未被如此彻底唤醒的原始力量,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在他濒临崩溃的意志催动下,轰然爆发!

没有华丽的光芒万丈,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重塑的“嗡鸣”感。

白念玉单薄的人类躯体瞬间被一层刺目的、介于银白与月华之间的光辉吞没。

骨骼在剧痛中拉伸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

柔软的皮肤被迅速覆盖上紧致而冰冷的、闪烁着金属般冷光的银白色鳞片,每一片都带着新生的、略显稚嫩的锯齿边缘。

纤细的四肢在非人的痛苦中膨胀、延伸,化作覆盖着坚韧皮膜与利爪的龙肢。

脊椎在撕裂般的延伸中,一条修长有力的龙尾破开寝衣的残片,带着惊人的力量感甩动而出,抽打在旁边的石柱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然而,最引人注目、也最独特的是他的头部。

一对螺旋向上、如同最纯净白银锻造、尖端还带着一点嫩玉般质感的龙角,刺破额前的碎发,峥嵘显现。

但就在这对威严初显的龙角根部上方,就在那同样覆盖着细密银鳞、线条流畅的龙形头颅两侧,赫然显现出一对毛茸茸、尖俏挺立的狐耳。

那对耳朵,与他母亲拓跋玉化作兽形时如出一辙。

雪白柔软的绒毛在弥漫的烟尘与狂暴的气流中剧烈地颤抖着,耳廓内侧淡粉色的软肉若隐若现。

这对狐耳,此刻不仅是他血脉中母亲一方存在的证明,更是他此刻极度恐慌与担忧的危险信号。

每一根细微的绒毛都因紧张而炸起,在毁灭的风暴中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顽强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属于母亲的声音。

新生的银白色小龙体长不过数丈,相比他父亲那如同山峦般庞大的真身,显得幼小而稚嫩。

他悬浮在离地数尺的半空,四只龙爪本能地在空中虚抓,试图稳住还有些陌生的身体。

覆盖全身的鳞片在日光下灼灼耀目,但鳞片下的肌肉却因惊恐和巨大的能量消耗而微微颤抖。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尘土,每一次呼出都带着灼热的白气。

那双巨大的、继承了敖烈银龙血脉的竖瞳,此刻却盈满了与敖烈截然不同的情绪。

是少年人面对至亲失控、家园崩毁、母亲失踪时最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惧、茫然和不顾一切的焦急。

白念玉低头,有些笨拙地看了一眼自己覆盖着鳞片的爪子,又下意识地抬起一只前爪。

轻轻碰了碰头顶那对仍在不受控制抖动的、与威严龙首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和谐的狐耳。

一丝属于母亲的温暖气息宛如电光石火间掠过心头,却又立刻被现实的冰冷淹没。

“不行!没时间适应了!”白念玉猛地甩头,强行压下身体巨变带来的眩晕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看到了父亲那毁灭性的龙尾,正高高扬起,凝聚着足以劈开山岳的力量,目标赫然是东侧那座存放着家族重要典籍和母亲最喜爱灵植的藏书阁!

“父亲——!”

这一次,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不再是人类的嗓音,是属于真龙的咆哮。

但这咆哮声,却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清越,以及一种因恐惧和急切而微微变调的尖锐,如同雏凤初啼,试图唤醒沉睡的火山。

刚刚完成变身的银白小龙,没有丝毫犹豫,调动起全身仅存的力量。

他猛地一摆龙尾,身体化作一道劈开烟尘的银色闪电。

逆着狂暴的气流和不断坠落的碎石瓦砾,向那山峦般巨大、陷入彻底疯狂的银龙身侧冲去。

他的飞行轨迹还有些不稳,几次险些被横飞的巨木或冲击波掀翻。

那对火红的狐耳在高速飞行中被气流压得紧贴着头皮两侧,剧烈颤抖,却始终顽强地竖立着。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冲到了敖烈那巨大龙首的侧后方,一个相对安全又足以让他被“看见”的位置。

巨大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压迫着他幼小的身躯,每一次敖烈愤怒的呼吸都像风暴刮过,吹得他鳞片倒竖,几乎无法维持飞行。

他强迫自己稳住身形,仰起头,对着那遮蔽了半边天空、闪烁着毁灭红光的巨大龙瞳,用尽所有力气。

将凝聚了全部恐惧、哀求与渺茫希望的意念,化作清晰、急促、甚至带着哭腔的一种龙族特有的心灵震荡语言。

这种语言化作实质的音波,能在嘈杂中传递清晰意念:

“父亲!停下!快停下——!!!”

这龙言并非温和的劝慰,而是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投下的一颗石子,带着少年独有的穿透力,试图刺破那层狂暴的混沌。

“娘亲!娘亲她可能还在!就在这废墟下面!在某个角落里…某个被压住的回廊…某个坍塌的假山洞穴…某个…某个我们还没找过的地方!”

白念玉的意念急切地传递着,语速快得几乎连不成片。

他思绪纷乱如麻,脑海中疯狂闪过母亲平日爱去的庭院角落、她喜欢逗留的暖阁小亭。

“我们…我们再去找一遍!仔细找!挖开每一块石头!求您了父亲!住手!不能再毁了!再毁…再毁可能就真的…真的…”

最后那个“来不及了”的念头,带着巨大的恐惧,哽在他的喉间,化作一声带着呜咽的龙吟尾音。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暴虐的龙吼和毁天灭地的力量宣泄。

敖烈庞大的龙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动。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赤红龙瞳,空洞地映照着不断崩塌的楼宇和燃烧的火焰。

赤红龙瞳穿透了眼前的一切,只凝视着某个虚无的、由绝望和毁灭构筑的深渊。

白念玉的存在,他那带着哭腔的急切龙言,以及他那混合了龙与狐特征的独特身影。

在此时此刻暴怒主宰的神志里,渺小得却似风暴中的一粒微尘,被彻底无视、彻底湮没。

敖烈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彻底断绝了爱妻气息的空洞,以及用整个世界的崩塌来填补这空洞的、无法抑制的毁灭欲望。

任何声音,任何景象,都无法再进入那颗被绝望彻底焚毁的心。

他只想让这痛苦停止,哪怕代价是整个四海八荒一同陪葬。

龙尾再次凝聚起更加恐怖的力量,朝着下一个目标——象征着家族血脉源流、供奉着先祖龙魂的宗祠,无情地、毁灭性地横扫而去。

白念玉眼睁睁看着那蕴含毁灭之力的巨尾落下,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

他那覆盖着新生银鳞的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灌满了四肢百骸。

头顶那对雪白的狐耳,在狂暴的罡风和无边无际的绝望威压下,彻底僵硬地竖起,连颤抖都停止了,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无声的哀鸣。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浪吞没了一切细微响动,无人听见,在后院那相对完好的静室门口,幽深的回廊之下。

发出了一声?微渺得如同叹息、又清脆得令人心碎的“叮呤”声。

仿佛极北寒渊深处,亿万载不化的玄冰精魄,在最绝望的瞬间,猝然迸裂了一道贯穿灵魂的罅隙。?

穿廊而过的冷风,带着前院飘来的焦糊烟尘与冰冷水汽,打着旋儿,拂过回廊青石地面。

就在那廊柱投下的、最浓重的一团阴影边缘,倚靠着冰冷石基的,是拓跋玉已然失去所有生息的躯体。

那声轻响,正是她?垂落在冰冷石面上、最后一点温软指尖的温度,彻底消散在虚空之中时,所发出的、与这无情尘世诀别的哀鸣。?

紧接着,那具曾风华绝代、此刻却苍白如纸的肉身,竟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方式,开始了消融。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生命本质被强行剥离、回归本源的微光在悄然流淌?。

她的身形轮廓犹如被投入水中的月影,边缘模糊、荡漾,丝丝缕缕的洁白光华从四肢百骸溢出,轻盈飘散,又被那穿堂冷风倏忽卷走。?

那光,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又冰冷得毫无生气,像是月光凝结的霜屑,又似寒玉碾磨的齑粉。?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原地哪里还有什么龙族王妃??

唯剩下一段约莫三尺长短、通体莹白如羊脂暖玉、却又散发着砭骨寒意的莲藕,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

这莲藕形态奇异,并非凡品。它?藕节分明,圆润饱满,表面流淌着一层温润内敛的宝光,仿佛凝聚了月魄精华。

内里却又隐隐透出经络般的淡金丝线,昭示着其曾作为仙家法体根基的不凡。?

藕身之上,依稀残留着太乙真人无上法力重塑的痕迹。

但此刻,这份造化之功也抵不过神魂离散、生机断绝的残酷现实,只余下这截冰冷的、徒具其形的“玉骨”。

莲藕的断口处,不见汁液,只有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冰晶覆盖,折射着远处火光与天际残阳的余烬,闪烁出凄艳而短暂的光芒。

就在这截散发着孤寂寒意的莲藕旁,散落着两件小物。?

一支簪子:非金非玉,乃是以一整块极品深海寒晶雕琢而成,形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冰凰。

冰凰的每一片翎羽都纤毫毕现,尾羽舒展,双翼微张,口中衔着一颗泪滴状的、宛若能自行吸收周围光线的深海沉魄珠。?

这是敖烈当年深入北冥,鏖战千年玄龟,取其甲壳最核心的寒晶髓心。

亲手为拓跋玉打磨的定情之物,名曰“冰魄凰翎”,象征着他对她冰清玉洁的爱恋与永恒的守护承诺。

此刻,这支曾绾起她如瀑青丝、见证过无数缱绻时光的华贵发簪,斜斜地跌落在莲藕旁的尘埃里,那幽蓝的光芒黯淡,恰似凝固的泪珠。

另一件是?耳环:并非一对,只有孤零零的一只。? 它以?极其纯净的星纹秘银拉丝盘绕?,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花蕊处镶嵌着?数点细碎的、仿佛星辰碎屑般的无色晶钻?。

这耳环样式简洁清雅,是拓跋玉生前最常佩戴之物,据说是她未嫁时敖烈亲手炼制的法宝,名唤“素心兰”,象征着她清雅高洁的本性。

此刻,这只素心兰耳环躺在离簪子不远的地方,秘银微微弯曲,花瓣边缘沾上了些许灰尘。

那几点星钻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弱地闪烁着,好似她最后一丝不甘散去的魂魄微光。

这两件遗物,与那截冰冷沉默的莲藕一起,构成了一个无声却令人心胆俱裂的画面,诉说着一个美丽生命以最残酷、最卑微的方式终结的真相。

视线拉远,从这处弥漫着死寂与凄凉的廊下角落,投向整个涤尘居的前院。?

目之所及,已非人间景象,直如阿鼻地狱在人间的投影。?

敖烈那山峦般的银白龙躯,裹挟着足以撕裂虚空的暴怒与绝望,化作了纯粹的毁灭化身。

每一次龙爪的挥击,每一次龙尾的横扫,每一次裹挟着焚天之怒的吐息。

都精准地、无情地落在那些曾代表着他与拓跋玉无数美好回忆的所在。

?象征着家族和睦、曾举办过盛宴的“流觞水榭”, 早已被巨力拍入深潭。

只剩下几根断裂的玉石柱头,歪斜地戳出浑浊的水面,上面挂着的锦缎残片在风中无力飘摇,如同招魂的幡。

?拓跋玉最爱的、种满奇花异草的“漱玉轩”, 连地基都被整个掀起、碾碎。

奇花异草连同珍贵的仙壤一同被狂暴的龙息烧灼成一片焦黑的死地,缕缕青烟带着刺鼻的焦糊味袅袅升起。

?敖烈亲自为儿子白念玉建造的、供其修炼玩耍的“腾蛟台”。

那整块取自东海万丈深渊、坚硬逾铁的玄墨石基座,如今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中心被砸出一个巨大的陷坑,碎石飞溅得到处都是,宛如巨兽狰狞的伤口。

?甚至那供奉着西海龙族历代先祖英灵、被视为家族精神图腾的巍峨宗祠。

虽未完全倒塌,但其庄严神圣的大门已被轰碎,朱漆描金的匾额“慎终追远”斜挂在半空,一角焦黑,随时可能坠落。

高耸的屋脊被削去大半,琉璃瓦碎如齑粉,内部的祖宗牌位在烟尘中若隐若现,仿佛先灵也在为之泣血哀嚎。

?原本灵泉流淌、仙鹤翩跹、奇石嶙峋的偌大庭院,此刻只剩下一片末日焦土。?

断壁残垣是唯一的地标,燃烧的梁木是零星的火把,升腾的烟柱是绝望的烽燧。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尘、被蒸腾的池水、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毁灭气息。

华丽的亭台楼阁变成了狰狞的废墟怪兽骨架,精心布置的园林景致被彻底抹平,代之以深坑、裂缝和堆积如山的瓦砾碎石。

地面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呻吟、颤抖,每一次新的坍塌都激起更高的烟尘巨浪,遮蔽了本就因龙威而昏暗的天空。?

能毁的,基本已经被敖烈那疯狂舞动的、仿佛天罚之鞭的巨尾,彻底摧毁殆尽。?

整个涤尘居,这座曾经象征着西海龙宫在人间荣耀与温馨的离宫别苑。

如今只剩下断骨残骸,在敖烈无边无际的悲怒风暴中,无助地走向最终的湮灭。

在这片天翻地覆、神魔辟易的毁灭风暴中心外围,?数道强大的身影悬浮于狂暴的能量乱流之中,却个个面色凝重,法力激荡,却又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太乙真人(哪吒之师,赋予拓跋玉第二次生命的恩人):? 这位向来仙风道骨、智珠在握的阐教金仙。

这一刻道袍的袖口已被狂暴气流撕裂,拂尘上的银丝显得有些凌乱。

他眉头紧锁,目光死死锁定着那疯狂破坏的银龙,眼神中交织着痛惜、愤怒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

他的双手在宽大的袖袍内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尝试过催动九龙神火罩,但狂暴的敖烈周身龙威形成的力场竟短暂地震开了神火的束缚。

他想祭出法宝乾坤圈定住敖烈片刻,却被对方毁灭性的吐息直接轰飞。

敖烈的力量在绝望的催发下,竟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狂暴巅峰。

兼之其身份特殊,太乙投鼠忌器,不敢动用可能真正重创甚至杀死对方的绝杀手段。

看着小狐狸珍视的一切、甚至可能是用生命守护的家园被如此摧毁。

太乙真人心如刀绞,却又束手无策,只能发出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瞬间被震天的轰鸣吞没。

陆吾老祖(敖烈师尊,蓬莱山神):? 这位身形伟岸、面容古拙的蓬莱守护神,周身散发着厚重如山的土黄色神光。

试图以无上神力强行“定”住这片空间,稳住涤尘居的根基,延缓其彻底崩解。

然而,敖烈那源自上古龙神血脉的狂暴力量,混合着超越极限的悲痛与绝望。

却似失控的洪荒巨流,一次次猛烈地冲击、撕裂着陆吾布下的神域结界。

陆吾银发飞舞,额角青筋微微跳动,脚下的祥云都因承受巨力而明灭不定。

他发出低沉的、如地脉震动的咆哮,试图以师尊的威严喝止敖烈:“孽徒!住手!汝欲毁天灭地耶?!”

但这蕴含神威的怒喝,冲入敖烈周身那由毁灭意志形成的无形屏障后,竟如泥牛入海,只激起对方更加疯狂的嘶吼和破坏。

陆吾眼中闪过一丝沉痛,这孽徒的心神,已完全被绝望的深渊吞噬,非言语神力可及。

东海龙王敖广(敖烈伯父):? 这位四海龙王之首,身披衮龙袍,手持定海神珠,试图以龙族至宝和长者的威严安抚敖烈。

他的声音宏大,带着龙族特有的共鸣,穿透轰鸣:“烈儿!冷静!汝乃西海储君,岂可如此失心疯癫!速速醒来!”

然而,回应他的,是敖烈一记裹挟着万顷海水之力的恐怖龙爪,险些将敖广凝聚的水元护盾拍碎。

敖广被震得气血翻涌,龙须颤抖,眼中满是惊怒与难以置信。

他深知侄儿性情刚烈,却从未想过悲痛竟能将其扭曲至此,连血脉亲缘、龙族尊卑都荡然无存。

西海龙王敖闰与龙后(敖烈父母):? 这对尊贵的龙族至尊,此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雍容华贵。

西海龙王敖闰目眦欲裂,看着儿子疯狂摧毁着自己和儿媳倾注心血的家园,看着象征着家族荣耀的宗祠被毁,心如刀绞。

他数次试图冲上前去,以父躯阻挡,但都被敖烈无意识挥洒出的毁灭性能量狠狠逼退,龙袍破损,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金红色的龙血。

西海龙后早已泣不成声,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泪痕交错,声音嘶哑地哭喊着:“烈儿!我的儿啊!你看看母后!停下!求你停下!玉儿…玉儿她若在,也不愿见你如此啊!”

她的哭诉,在惊天动地的毁灭交响中,微弱得如同蚊蚋,丝毫无法触及敖烈那被黑暗彻底蒙蔽的心神。

夫妇二人相顾,眼中尽是绝望的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万年。

他们不仅失去了视为亲女的儿媳拓跋玉,更在眼睁睁看着最骄傲的儿子走向彻底的疯狂与毁灭。

?在场的这些跺跺脚三界都要震动的顶尖大能,竟无一人能真正靠近敖烈,更遑论阻止他那毁天灭地的疯狂举动。?

敖烈的力量在极致的悲痛与愤怒催化下,已暂时突破了他自身的极限,形成了一片无差别排斥一切的毁灭领域。

众人的法力、劝诫、威压,在这片由纯粹绝望构成的力场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只能勉强自保,眼睁睁看着风暴中心那银色的毁灭之源,将一切美好与希望,连同敖烈自己残存的理智,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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