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退了酒店房间,直接去了公司。
办公室里同事们都在忙,没人注意我的脸色。我走到工位,刚坐下,主管就过来了。“小敏,昨天下午你没上班,请假单也没交,怎么了?”
我攥着鼠标的手紧了紧,低声说:“家里有点事,忘了请假,对不起。”
主管看了我一眼,没多问:“手头这个项目急,今天加个班赶出来。”我点点头,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来,映出我眼下的青黑,一夜没睡好的痕迹藏不住。
敲键盘的时候,手指有点抖。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玉瓶碎掉的声音,还有婆婆叉腰骂人的样子。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盯着屏幕上的表格。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工作不能丢,这是我现在唯一的依靠。
中午吃饭,我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个面包,蹲在路边啃。手机开机了,张磊发了十几条信息,无非是“别冲动”“回家好好说”。最后一条是凌晨发的:“我妈知道错了,她让我跟你道歉。”
我看着那条信息,咬了口面包,没回。错没错,不是他说了算的。
下午下班前,我把项目文件发给了主管。收拾东西的时候,同事小李凑过来:“小敏,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看你总蔫蔫的。”
我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对了,”小李突然说,“上次你说你婆婆搬去跟你住了?相处得还好吗?我妈说婆媳关系最麻烦了。”
我心里刺了一下,含糊道:“还行。”拿起包,“我先走了,拜拜。”
走出公司大楼,天已经黑了。我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往哪去。酒店太贵,不能总住。我打开租房软件,手指划来划去,看着上面的价格,心一点点沉下去。
工资刚发过,付了之前的房租和装修欠款,手里只剩不到三千块。软件上稍微像样点的一居室,月租都要两千多,付三押一根本不够。
我关掉软件,沿着马路慢慢走。路过一个老小区,门口贴满了租房广告。我停下来,一个个看。大多是“两室一厅,拎包入住,月租三千五”,直到看到最下面一张,用圆珠笔写着:“顶楼单间,带窗,月租八百,押一付一。”
我赶紧记下上面的电话,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老太太,声音很糙:“看房啊?现在来就行,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十分钟后,我跟着老太太走进小区。楼道里堆着杂物,墙皮掉了一大片,楼梯扶手锈得掉渣。我们爬到六楼,老太太指着最里面一扇门:“就是这儿。”
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也就六七个平方,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再没别的家具。窗户朝西,玻璃上沾着灰,窗外是别人家的屋顶。
“这屋夏天热,冬天冷。”老太太直截了当,“但便宜。你要是租,现在就能搬进来。”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风灌进来,带着点热气。远处的路灯亮了,能看到零星的灯光。我回头说:“我租了。”
当天晚上,我就把东西搬了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一个行李箱,装着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老太太收了我一千六,给了我一把钥匙,说:“水电费自己交,马桶坏了自己修。”
她走后,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我坐在床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有点想哭。但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又憋了回去。哭有什么用?哭了房子就能变大吗?哭了婆婆就能变好吗?哭了张磊就能站出来护着我吗?
不能。
我站起身,把衣服叠好放进衣柜。衣柜里有股怪味,我喷了点花露水,味道还是散不去。我又把床单被罩换下来,用桶接了水,蹲在地上搓。没有洗衣机,只能手洗。水冰凉,洗了没一会儿,手指就麻了。
洗完东西,晾在窗户拉绳上。绳子歪歪扭扭,被单垂下来,差点拖到地上。我找来几个夹子夹住,看着那片皱巴巴的蓝色布料,突然觉得有点滑稽。
这就是我现在的家了。
第二天是周六,我没睡懒觉。早上六点就起来,去附近的菜市场找活。我之前在老家帮过我妈卖菜,知道怎么挑菜、称秤。菜市场入口有个阿姨摆了个摊,卖黄瓜和西红柿,正忙得团团转。
我走过去:“阿姨,要不要帮忙?我不要工钱,管顿饭就行。”
阿姨上下打量我:“你能干啥?”
“我会称秤,会算账,还能帮你守摊。”我赶紧说。
阿姨看了看排队的人,点头:“行,来吧。”
那天我从早上六点忙到中午十二点,中间没歇过。太阳越来越大,晒得我头晕。阿姨递过来一瓶冰水:“喝点水,歇会儿。”
我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衣服上,凉丝丝的。
“你这姑娘,看着不像干这个的。”阿姨递给我一个馒头,“怎么不在家待着?”
我咬了口馒头,含糊道:“家里有点事,出来挣点钱。”
阿姨没再问,叹了口气:“不容易啊。”
中午收摊,阿姨硬塞给我五十块钱:“拿着,干活就得有钱。”我推辞了半天,还是收下了。攥着那五十块,手心有点烫。
下午我去了劳务市场,想找个兼职。有个老板招发传单的,说一天八十,日结。我报了名,领了一沓传单,站在商场门口发。
太阳特别毒,晒得皮肤生疼。有的人接过传单,看都不看就扔了;有的人连理都不理,绕着我走;还有个大妈,接过传单就骂:“挡路!”
我忍着气,一遍遍地说:“您好,看一下吧。”
到了傍晚,传单还剩一大半。老板过来了,皱着眉:“怎么还没发完?”
“人太少了。”我说。
老板瞪了我一眼:“少找借口!扣你二十,给六十。”
我看着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接过那六十块,攥在手里,手指都攥白了。
回到阁楼,我累得倒在床上,不想动。房间里像个蒸笼,热气散不出去。我起身打开窗户,外面的风也是热的。我找了个小风扇,插上电,扇叶转起来,吹出来的风带着股塑料味,还是热的。
我拿出手机,张磊又发了信息:“离婚协议我看了,房子你真的不要?”
我回:“不要。”
他又发:“那你住哪?我给你转点钱吧。”
我直接拉黑了他。我不需要他的钱,一分都不要。
晚上没吃饭,不觉得饿,就是累。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想起以前,张磊总说我手嫩,不让我干重活。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站在太阳底下发传单,会为了几十块钱看人脸色。
但我不后悔。
至少现在,我不用看婆婆的脸色,不用听张磊的叹气,不用在那个冷冰冰的“家”里待着。
第二天,我继续去菜市场帮工。下午去超市找了个理货的兼职,晚上六点到十点,一小时十五块。
日子过得像上了发条,每天从早忙到晚,累得沾床就睡。但奇怪的是,心里反而踏实了。每天挣的钱不多,几十块,一百多块,但都是我自己挣的,花着硬气。
有天晚上理完货,已经十点多了。我走出超市,天在下雨,不大,但很密。我没带伞,只能淋着雨往回走。雨水打在脸上,有点凉。路过一个公交站台,看到一对小情侣在吵架。女生哭着说:“你根本不在乎我!”男生手足无措地哄:“我错了,别生气了。”
我停下脚步,看了他们一会儿。以前我跟张磊也总吵架,每次都是他哄我。那时候我以为,他哄我就是在乎我。现在才明白,有些在乎,在真正的问题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雨越下越大,我接着往回走。走到小区门口,看到卖烤红薯的大爷还在摆摊。我走过去,买了个最大的。
红薯热乎乎的,我揣在手里,慢慢往楼上爬。爬到六楼,喘得厉害。打开门,把红薯放在桌上,刚想坐下,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是小敏吗?”是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爸……你爸住院了。”
我手里的红薯“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