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方英攥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角,一步一挪地蹭回教室。走廊里零星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她却像只受惊的兔子,总觉得那些目光都黏在自己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嫌弃。刚踏进教室门,后排突然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她肩膀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胸口。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值日生扫地的沙沙声。方英快步走到自己靠窗的座位,正要坐下,书包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振动,像只小虫子在里面蠕动。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捂住书包,眼神慌乱地扫过四周。
这个电话手表是舒文相上两周寄来的,藏在一大包零食里,附了张纸条:“以后想我的时候,随时打给我。”
振动还在继续,执着得让人心慌。方英咬了咬下唇,趁着值日生转身的空档,猫着腰钻进了课桌底下。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灰尘和旧书本的味道,她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手指颤抖着从书包侧袋里摸出电话手表。屏幕上跳动着“舒文相”三个字,像一束微弱的光,照亮了她灰暗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舒文相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不满的嗔怪:“方英,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白买电话手表给你了。”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方英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含糊地说:“我太忙了,我们学校的休息时间太少了。” 这不是假话,寄宿学校的作息安排得满满当当,从早上六点的晨跑,到晚上十一点的熄灯,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可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该跟舒文相说什么。说自己在这里过得有多糟?说同学们都不愿意跟她说话?说张萌总是带着人嘲笑她?她不想让舒文相担心,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声音怎么怪怪的?你哭了?” 舒文相的语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像雷达一样捕捉到了她声音里的异常。
“没有!” 方英立刻反驳,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赶紧捂住嘴,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就在这时,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像是一把生锈的铁锯,划破了教室里的宁静。方英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忘了。她能听到运动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带着熟悉的压迫感。
是张萌。
方英的心脏狂跳起来,像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把电话手表往身后藏,手脚并用地从课桌底下爬出来,动作太快,膝盖撞到了桌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却不敢吭一声。
张萌站在她面前,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的两个小跟班站在旁边,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方英,像在看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方英,你干什么呢?” 张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方英浑身不自在。
方英低着头,手指紧紧抠着校服的下摆,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没干什么。”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几乎要被教室里的空气吞噬。
张萌往前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鼻子轻轻嗅了嗅,脸上的笑容更加嘲讽了。“你澡洗了没?”
方英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她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游丝:“澡堂人太多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体面的理由。其实,她不是不想洗澡,而是不敢。每次去澡堂,只要她一脱衣服,周围的人就会下意识地避开,窃窃私语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久而久之,她就尽量避开洗澡的高峰期,或者干脆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再去。可今天,她刚走到澡堂门口,就看到张萌她们在里面说笑,吓得她赶紧跑了回来。
“人太多?” 张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她的小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格外刺耳。“我看你是故意不想洗吧?你想臭死我们吗?”
“就是啊,一身怪味儿,还好意思待在教室里。”
“离她远点,别被传染了。”
难听的话语像冰雹一样砸向方英,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她知道,只要她一哭,张萌她们就会笑得更开心。所以,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这一切,像一只沉默的羔羊。
她不知道的是,电话手表还没挂,舒文相在另一头听得清清楚楚。起初,他还在为方英的隐瞒而有点小委屈,可当他听到张萌她们的嘲讽和羞辱时,一股无名火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头顶。他紧紧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想象着方英在课桌底下瑟瑟发抖的样子,想象着她被人欺负却只能默默忍受的委屈,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那个在高中时总是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的方英,那个因为一道数学题做不出来就会急得掉眼泪,却从不轻易放弃的方英,怎么能被人这么欺负?
舒文相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桌上的书包,就往教室外冲。他要去找方英,他要保护她,绝不能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舒文相,你去哪儿?马上要上课了!” 同桌疑惑地看着他。
“请假!” 舒文相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他一路狂奔到辅导员办公室,气喘吁吁地跟辅导员说明了情况,语气坚定,不容拒绝。辅导员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激动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批了假。
舒文相揣着假条,马不停蹄地赶到高铁站。还好,最近一班去方英学校所在城市的高铁还有票。他拿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订好票,然后在候车大厅里焦急地等待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电话里那些难听的话语,心里的怒火越来越旺。
高铁呼啸着驶离站台,舒文相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早点赶到方英身边。
第二天一早,方英刚走进教室,就被班长叫住了。“方英,王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方英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难道是昨天在课桌底下打电话被发现了?还是张萌又在老师面前说她坏话了?她忐忑不安地跟着班长往办公室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推开办公室的门,方英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办公桌前的身影,瞬间愣住了。那个穿着蓝色校服,背着黑色书包的背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舒文相!
方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到舒文相身后,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和疑惑:“你怎么来了?”
舒文相转过身,看到方英红红的眼眶和憔悴的脸色,心里一疼。他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对着办公桌后面的班主任微微颔首:“王老师,你好!我是方英的表哥。”
班主任王明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有些闪烁。他打量着舒文相,心里暗暗嘀咕:方英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帅气的表哥了?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哦,你好你好。” 王明广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舒文相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直视着王明广的眼睛,语气坚定地问:“我想问一下你,班上是否有人用言语辱骂方英?”
王明广的眼神更加闪烁了,他避开舒文相的目光,干咳了两声:“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其实,他不是不清楚,班上同学对垒方英的态度,他多少有点耳闻。只是,他觉得这都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没必要太较真。而且,张萌的父亲是学校的赞助商,他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得罪张萌。
“不清楚?” 舒文相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王老师,作为班主任,你有责任和义务保护每一个学生的身心健康。现在,我的表妹在学校里受到了言语霸凌,你却说不清楚?”
王明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螃蟹。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被舒文相打断了。
“我希望班主任能够尽早干预,制止这种行为,给方英一个安全、和谐的学习环境。” 舒文相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同龄人少有的成熟和坚定。
王明广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好,我知道了。我会调查这件事的,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心里清楚,舒文相既然能找到这里,肯定是掌握了一些证据。如果他再不重视,恐怕事情会闹大。
这时,王明广把目光转向方英,语气缓和了一些:“方英,班上的人为什么欺负你?你跟老师说说,老师会帮你的。”
方英的头又低了下去,手指紧紧绞着衣角。那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底,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怎么好意思跟老师说,同学们欺负她,是因为她腋下有难闻的异味?
就在方英犹豫不决的时候,舒文相开口了:“因为腋下难闻的异味。”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的嫌弃和嘲讽,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方英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舒文相。她没想到,舒文相竟然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她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对这个话题避之不及。
王明广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看着方英,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会加强监管的,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方英看着舒文相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这一刻,舒文相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她觉得无比踏实,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走出办公室,方英还是不敢相信舒文相真的来了。她拉了拉舒文相的衣角,小声抱怨道:“你来干什么呀?你不在你的学校好好待着,万一耽误了学习怎么办?”
舒文相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来,等着她们欺负死你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
方英的眼睛又红了,她低下头,小声说:“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可以解决?” 舒文相挑了挑眉,“解决到躲在课桌底下哭?解决到连澡都不敢洗?”
方英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默默地低下头。
舒文相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心里一软,语气缓和了下来:“我昨天好像听到有一个女生叫张萌,是吧?”
方英的身体猛地一颤,她赶紧抬起头,摇了摇头:“没有,你听错了。” 她不想舒文相因为她的事情,和张萌发生冲突。张萌在学校里很有势力,她怕舒文相会吃亏。
舒文相当然知道方英在想什么,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哟!方英,这位是?”
方英和舒文相同时转过身,看到张萌带着她的两个小跟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方英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下意识地往舒文相身后躲了躲。
舒文相把方英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看着张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是方英的大学男朋友。”
“男朋友?” 张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方英,你可以啊,没有想到数学老师说的是真的。不过,你身上的味道,他能忍受吗?”
她的小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笑声刺耳。
舒文相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像淬了冰的刀子:“就是你带头欺负方英?”
张萌收起笑容,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舒文相:“是又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她根本没把舒文相放在眼里,一个外校的学生,能掀起什么风浪?
舒文相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文补一班露在外面的高考志愿书,心里有了主意。“据我所知,法大不招收参与校园霸凌的学生。”
张萌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猛地看向舒文相:“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法大的,你怎么知道?” 法大是她的梦想,她为了考上法大,付出了很多努力。她绝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了自己的前途。
舒文相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递到张萌面前:“我不仅是,还是学生会主席”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萌看着学生证上的信息,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舒文相收起学生证,眼神冰冷地看着张萌:“以后少找方英的麻烦,当心我在校方面前说点什么。到时候,你能不能考上法大,可就不一定了。”
张萌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看着舒文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甘。她知道,舒文相不是在吓唬她。如果舒文相真的把这件事捅到学校去,甚至捅到法大去,她的前途就毁了。
最终,张萌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欺负方英了。”
舒文相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拉起方英的手,转身就走。
走出教学楼,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明媚。方英看着舒文相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感激和幸福。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舒文相就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世界,给了她勇气和力量,去面对未来的一切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