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时,林以安还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指尖僵在屏幕上。杨娜那带着狠劲的声音像根针,扎得他耳膜嗡嗡响——“最新款手机、十万现金、今晚十点、不准告诉任何人”,每一句都砸在他心上,让他后槽牙忍不住发紧。
他烦躁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手机弹了下,屏幕亮着,映出他皱成一团的脸。客厅里的落地灯暖黄,却照不散他眼底的慌。他伸手抓过搭在扶手上的外套,从内袋里摸出银行卡,点开手机银行App。
数字加载出来时,他喉结滚了滚。余额栏里的那串数,是他省了大半年的零花钱,加上上个月爸爸给的生日红包,凑起来刚够买那款刚上市的最新款手机。可十万现金?零头都不够。
杨娜怎么敢要这么多?林以安捏着手机,指节泛白。他承认,当初跟杨娜走得近,有几分是因为知道她妈妈跟杨家的关系,想着能借点杨家的力——毕竟爸爸公司那事儿,确实是杨家帮着解了围。可他也没料到,杨娜会这么难缠,分手两个字刚说出口,就狮子大开口。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瘫,后脑勺磕在靠背上。沙发陷下去一块,旁边的抱枕滑到地上,他也没心思捡。
“怎么了这是?”
门口传来脚步声,林以安抬头,见他妈端着个玻璃碗进来,碗里是切好的西瓜,上面插着把小叉子。林妈妈把碗往茶几上放,视线扫过他紧绷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一脸苦相?跟谁置气呢?”
林以安没躲,把脸往抱枕上埋了埋,闷声说:“妈,刚才……杨娜给我打电话了。”
“杨娜?”林妈妈的手顿了顿,随即在他旁边坐下,声音沉了些,“那你跟她说清楚了?分手的事,你提了没?”
“说了。”林以安抬起头,眉头拧得更紧,“可她不同意,她要……”
“要什么?”林妈妈追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碗的边缘,“是不是要东西?你跟妈说,只要能跟她断干净,咱们不缺这点钱。”
她早就不赞成林以安跟杨娜来往。倒不是嫌杨娜家境——杨家的体面摆在那儿,哪怕杨娜是私生女,也比普通人家强。只是她总觉得杨娜那孩子眼神里藏着股拧劲,不像表面看着那么软和,怕儿子被缠上。之前就催着林以安分手,只是他总拖着。
林以安咬了咬唇,没敢直说,含糊道:“她要的不少……”
“多少都没事。”林妈妈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算了算了,满足她。主要是以后别再跟她扯上关系,你爸最近正跟杨家谈新项目,别因为这点事出岔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不是想要上次你说的那条项链?还是缺零花钱了?妈给你转点。”
林以安看着他妈,喉结动了动,才硬着头皮说:“她不要项链……她要十万。”
“多少?”林妈妈没听清似的,往前凑了凑,“你再说一遍?”
“十万块现金,”林以安的声音低了下去,“还要最新款的手机。说今晚十点放到她们家门前,不然就……就天天来缠着我。”
“什么!”林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猛地站起身,玻璃碗在茶几上晃了晃,溅出几滴西瓜汁,“一个私生女,胃口倒不小!她也配?”
她气得在客厅里走了两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响。“我们家帮着杨家的事,她倒好,转头就拿这个要挟你?真当我们林家是软柿子?”
“妈……”林以安拉了拉她的衣角,“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要是真闹起来,传到杨叔叔耳朵里,爸的项目……”
林妈妈的脚步顿住了。她当然知道轻重。林家现在离不得杨家的帮衬,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只要能让杨娜闭嘴,也得捏着鼻子认了。只是心里这口气咽不下——被一个小姑娘这么拿捏,实在憋屈。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坐回沙发上,指尖敲着茶几:“十万就十万。这钱妈出了,但是……”
她转头看向林以安,眼神里带着点狠劲:“你得让她亲口说出,这十万是分手费,拿了钱之后,你们两人之前再无瓜葛。儿子,你一定要录像,从头到尾录下来。”
“录像?”林以安愣了愣,“这样不好吧?万一被她发现了……”
“发现什么?”林妈妈瞪了他一眼,“这是给咱们留后路!你当她拿了钱就会安分?万一过两天又来闹,说咱们欠她的,你拿什么反驳?有了录像,她再敢胡来,咱们就把录像给她妈看,给杨家看,看谁丢得起这个人!”
林以安没说话。他知道妈说得对,杨娜的性子确实没准。可让他录像算计人,总觉得有点别扭。
“你听见没有?”林妈妈推了他一把,“这事必须听我的。你现在就去准备,现金妈这就去给你取。手机呢?你那卡上的钱够不够买?”
“够是够……”林以安挠了挠头,“就是买了手机,这个月零花钱就没了。”
“出息!”林妈妈瞪他,“零花钱妈再给你补。手机你现在就去买,直奔旗舰店,别耽误了时间。取完钱我跟你一起去杨家附近,你去送,我在车里等着。记住了,录像的时候别怂,就假装是怕她反悔,跟她确认一遍条件,让她多说几遍‘两不相欠’。”
她站起身,往卧室走:“我去拿银行卡,你赶紧换衣服。对了,把手机充满电,录像别中途关机了。”
林以安看着他妈匆匆忙忙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余额,心里五味杂陈。他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点开相机,试了试录像功能。屏幕里映出他自己的脸,眉头皱着,一点都笑不出来。
“愣着干什么?快点!”林妈妈拿着钱包从卧室出来,里面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刚取的现金。“再磨蹭天就黑透了,你想让人家等急了来家里闹?”
林以安“哦”了一声,站起身,往门口走。外套搭在胳膊上,银行卡捏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回头看了眼茶几上的西瓜碗,西瓜还红着,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对了,”林妈妈追上来,把一个黑色的口罩塞给他,“戴上这个,别让杨家人认出来。送完就走,别跟她多废话。”
林以安接过口罩,捏在手里。走出家门时,晚风刮在脸上,有点凉。他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遮着,昏昏沉沉的
“走了!”林妈妈把车钥匙扔给他,“别发呆了,赶紧去买手机。”
林以安接住钥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车发动的时候,他偷偷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与杨娜的通话记录界面,那串号码刺得他眼睛有点疼。
夜风裹着寒气往骨缝里钻,杨娜站在梧桐树下,把裙摆往脚踝处扯了扯——雪纺布料薄得像层纸,根本挡不住风,小腿早就冻得发麻,连带着指尖都泛着白。她没敢动,就那么仰着头望向来路,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把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老长。
头发早就不滴水了,湿发被风一吹,贴在脸颊上凉飕飕的,发梢却被夜风吹得微微翘起来,像团乱糟糟的枯草。她抬手想把头发往耳后别,指尖刚碰到发梢又顿住了——手上没涂护手霜,皮肤干得起皮,蹭得头发都发涩。
“笃笃”,高跟鞋的鞋跟磕在石板路上,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怕鞋跟陷进石板缝里。这双鞋确实不合脚,刚才在院子里试走时还觉得能撑住,站在风里半个多小时,脚后跟早就磨红了,每动一下都像有细针在扎。她咬着唇把重心往另一只脚挪,目光还黏在路口——林以安该不会不来吧?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时,杨娜的心猛地一跳,差点没站稳。她赶紧扶着身后的梧桐树,往声音来处望。昏黄的车灯刺破夜色,沿着小路慢慢挪过来,是辆黑色的轿车,车窗贴着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可杨娜认得那车牌号——上次林以安爸爸来杨家拜访时,开的就是这辆车。
车在离梧桐树不远的地方停了,没熄火,车灯还亮着,把她站的地方照得明晃晃的。杨娜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头发,指尖笨拙地把贴在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又低头扯了扯裙摆——刚才站得久了,裙摆被风吹得往上卷了点,露出的脚踝冻得发红。
她想起自己唇上的口红,抬手用指腹抿了抿唇角,豆沙色的口红掉得差不多了,只剩点淡淡的印子,可总比没颜色强。她又往脚后跟蹭了蹭,鞋里的纸巾被踩得变了形,磨得更疼了,可她没敢动,就那么站得笔直,等着车里的人下来。
车门“咔”地响了一声,副驾驶的门推开,林以安从里面钻了出来。他穿了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还戴了个口罩,只露出双眼睛,往她这边望过来时,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杨娜的心跳漏了一拍,攥着裙摆的指尖紧了紧。明明是来要东西的,明明该硬气点,可真见了人,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