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傍晚，夕阳把客厅的窗棂染成暖金色。学校不上晚自习，方英背着书包早早回了家，刚推开家门，就闻到一阵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探头往厨房看，爸爸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翻炒，妈妈站在旁边剥着蒜，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传来妈妈的笑声。没有往日的争吵和冷战，厨房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竟透着难得的温馨。方英站在门口，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一样，堵了许久的沉闷感一扫而空，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方英，回来啦？”妈妈先看到了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蒜，“快洗手吃饭了。”
“好！”方英脆生生地应着，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放，几乎是小跑着冲向洗手池，指尖碰到微凉的水流时，嘴角还忍不住偷偷上扬——这样没有争吵的傍晚，真好。洗完手，她几步就蹦到餐桌旁，看着桌上渐渐摆满的菜，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
餐桌中央的白瓷碗里，满满一碗炖得发白的鱼肉堆得冒了尖，没有一丝青菜或豆腐点缀，只有光秃秃的鱼肉浸在浑浊的汤汁里。方英刚坐下，目光落在那碗鱼上时，心里的暖意就凉了半截。
她以前明明跟爸妈说过好多次，自己最受不了鱼腥味，一闻到就犯恶心，可此刻这碗鱼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眼前，像是没人记得她的话。
鱼肉的腥气混着蒸汽飘过来，带着股直冲鼻腔的腻味，方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胃里一阵翻腾。但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妈妈正笑着给爸爸递碗筷，两人脸上难得带着平和的神色，她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好不容易有这样安静的晚饭，她不想因为自己扫了兴。
“方英，来，吃鱼。”爸爸的声音响起，一筷子夹起块带着细刺的鱼肉，径直放到她碗里，“今天特意给你炖的，补营养。”
方英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抬头飞快地看了爸爸一眼，他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笑意，显然没注意到她僵硬的表情。她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把鱼肉拨到旁边的骨碟里，然后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尽量不去闻那股腥气。
“来来，喝汤。”爸爸转头拿起汤勺，给妈妈盛了满满一碗乳白色的鱼汤，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殷勤，“多喝点，补补身子，争取早点……奶水足。”最后几个字说得含糊，却像根细针，轻轻刺了方英一下。
妈妈低头抿了口汤，没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方英扒着饭，感觉嘴里的米饭没什么味道，那碗鱼肉的腥气总在鼻尖萦绕，让她连带着刚才那点难得的舒畅，也一点点散了。
“爸爸妈妈，我吃完了，回房间写作业了。”方英放下筷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角。骨碟里的鱼肉原封未动，那股腥气让她实在没胃口再待下去。
“急什么，再吃点鱼肉。”爸爸放下汤碗，眼睛扫过她几乎没动的碗，“你看你瘦的，多吃点补补。”说着，他直接拿起方英的空碗，转身就往碗里夹鱼肉，一块接一块，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爸，我真的不太饿，已经吃饱了。”方英往后退了半步，看着那碗泛着油光的鱼肉，胃里又开始隐隐发紧。
“回来！”爸爸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把碗重重放在她面前的餐桌上，“这几块鱼肉能撑到哪里去？正长身体呢，快点回来吃了！”
妈妈也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劝哄：“方英，快吃吧，这鱼可是你爸爸一下班就去菜市场排队买的，说是野生的，营养最好。”
方英看着爸妈一唱一和的样子，心里又委屈又无奈。她慢吞吞地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夹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鱼肉，闭着眼睛塞进嘴里。腥气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一股土腥味直冲喉咙，她强忍着才没吐出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方英，你干什么？”爸爸看着她这敷衍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火气，“挑挑拣拣的，故意找不痛快是吧？”
积压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翻涌上来，方英猛地抬起头，眼眶有点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委屈：“爸，我不喜欢吃鱼！我跟你们说过好多次了，我闻着鱼腥味就恶心！”
餐桌旁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爸爸愣住了，妈妈也停下了筷子，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走动的声音。方英攥着筷子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刚才那点难得的温馨，彻底被这碗鱼肉搅得烟消云散。
餐桌上的空气僵了几秒，爸爸看着方英泛红的眼眶，紧绷的嘴角动了动，语气终究还是松了些：“行了行了，下次不买了。”他顿了顿，指了指方英碗里堆得高高的鱼肉，“但这次都盛出来了，你先把碗里的吃完，别浪费粮食。”
方英低着头，看着碗里泛着油光的鱼肉，那股腥气像针一样扎着鼻腔，胃里的恶心感一阵阵往上涌。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又松，始终没勇气再夹起一块。
“快吃啊。”爸爸的耐心显然快要耗尽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筷子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
方英的心跳得飞快，指尖冰凉。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爸爸一眼，又扫过妈妈欲言又止的脸，突然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顺从，而是慢慢站起身来。
“站住！”爸爸猛地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强硬，“我让你把鱼肉吃完，听见没有？”
方英的脚步顿了一下，后背僵得笔直。客厅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却暖不了她紧绷的肩膀。几秒钟后，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衣角，一步一步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客厅里的压抑气氛。方英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刚才强忍着的委屈，终于随着肩膀的颤抖一点点涌了上来。门外隐约传来爸爸的抱怨声，她却什么也听不清了，只觉得那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好像一直钻进了心里。
“反了天了！哪里来的大小姐脾气！”方爸爸猛地一拍桌子，碗筷被震得叮当作响，他瞪着方英紧闭的房门，脸色涨得通红，说着就要站起身冲过去。
“哎呀，算了算了。”方妈妈连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座位上拽，语气里带着点息事宁人的无奈，“跟那丫头计较什么？她就是个一根筋的倔脾气，不吃拉倒，咱们自己吃。”
她一边说，一边给爸爸递了双干净的筷子，眼神往房门的方向瞟了瞟，压低了声音：“你跟她置气有什么用？她不爱吃就不吃，咱们还能逼她不成？再说了，这鱼本来也是给你补补，顺便……给我调理身子的。”
方爸爸被她拽着坐下，胸口还在起伏，嘴里却嘟囔着：“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我说什么她都敢顶，都是你惯的！”
“行了行了，吃饭吧。”方妈妈夹了块鱼肉放进他碗里，轻轻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她不吃，咱们吃咱们的，别因为这事影响了心情。”
客厅里的气氛依旧有些沉闷，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和窗外隐约的蝉鸣。那碗堆得高高的鱼肉还放在方英的座位前，腥气在空气里弥漫着，像一道无形的隔阂，隔开了房间内外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