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坐在床边，手指摸着终端的边缘。那金属被他摸得发亮，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棱角。凌烨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把扳手，用布慢慢擦着。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擦一件重要的东西。
屋里很安静，只有通风管偶尔发出一点声音，像远处传来的低响。
“我爷爷昨晚给我打电话了。”凯斯开口，声音不大，怕打破这份安静。
凌烨的手停了一下，但没抬头，继续换了一块干净的布擦。
“他说……如果你不成为我的合法伴侣，半年后你会被送去封闭医疗中心。”凯斯看着自己的手，指节有点发白，“他们会做信息素测试，还会安排别人接触你，看能不能生育。”
说完，空气变得更沉了。
凌烨放下工具，拿起一把小钳子，开始拧螺丝。布上沾了油，他也不管，还是专心做事。
“哦。”他应了一声，语气很平静，就像在听天气预报。
凯斯看着他，眼里有光。他以为凌烨会生气，会问为什么，至少会有一点反应。可没有。这个人太稳了，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不紧张吗？”凯斯问。
“我说过我不在乎了吗？”凌烨停下，转头看他，眼神很清，“我只是知道，有些事躲不掉，那就只能面对。”
凯斯喉咙动了动。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声音有点哑。
凌烨没说话，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床往下陷了一点，两人的肩膀碰在一起。
“如果我和林恩一起走，”他忽然说，“你跟吗？”
凯斯猛地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像黑夜里突然闪出的光。
“我连阿瑞斯这个姓都可以不要。”他脱口而出，“我有技术，能养你们。我不想要继承权，也不要勋章。我去哪都能活，只要你们在。”
他说得很快，像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说完后，紧紧盯着凌烨的脸，想看出一点情绪。
凌烨没笑，也没动，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靠了过来。
他的头轻轻放在凯斯肩上，姿势自然，好像做过很多次。
“知道了。”他说完这三个字，闭上眼，呼吸变得平稳。
凯斯僵住了。
他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怀里的人很重，不只是身体，更是心里的感觉。他曾追着他跑，求他看自己一眼。现在，对方却主动靠过来，还睡着了。
他小心地抬起手，抱住凌烨的背。手指碰到工装的衣服，粗糙又真实，让他心头一颤。
“你说真的吗？”他小声问，明知道对方已经睡了。
没人回答。只有凌烨的呼吸轻轻吹在他脖子上，暖暖的。
凯斯不再说话，把手臂收得更紧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到近，又走远了。广播响起，通知三号机甲下午要升级系统。这些声音从门缝进来，又被屋里的安静吞掉了。
过了很久，凌烨动了一下。
他没醒，只是换了姿势，头从肩上滑下，枕在凯斯胸口。一只手也搭上来，落在他手臂上，掌心是热的。
凯斯心跳快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那颗头，头发有点乱，额前几缕翘起来。他想伸手拨一下，又怕吵醒他，最后只是用下巴轻轻碰了碰。
“我可以的。”他低声说，“这次换我护你。”
凌烨没回应，睡得很沉。
凯斯靠着墙，看向天花板。那里有一道裂痕，以前他从没注意。现在看着，觉得这屋子不一样了。
不再是临时住的地方，也不是为了躲家族。
它成了一个能让人心安的角落。
而抱着他的人，是凌烨。
这个曾经见他就冷脸、把他推开的人，现在正靠着他的胸口，睡得像个孩子。
凯斯嘴角微微扬起，没笑出声，但眼神很温柔。
他想起昨晚在门外站着的样子，觉得自己傻。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哪怕站一整夜，只要知道里面的人没事，就够了。
“你说你要走……”他小声说，“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话没说完，怀里的男人哼了一声，像是梦里听见了什么。
凯斯立刻不出声，屏住呼吸。
凌烨翻了个身，脸埋进他衣服里，手还抓着他袖子，像是不愿松开。
凯斯低头看着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有茧。这是修机甲的手，也是挡过危险的手。
现在，这只手安安静静地贴在他身上。
他轻轻把手盖上去，握住那截手腕。
温度一点点传过来，暖得让人心软。
广播又响了，提醒两小时后要例行检查。
凯斯没动。他知道待会儿要去打卡，要干活，要面对赵铁山的啰嗦和雷鸣的嘲讽。但现在，他不想动。
他只想多抱一会儿。
“我不是为了赎罪才留下的。”他对着凌烨的头发小声说，“我是因为……舍不得。”
屋里还是安静的。
通风管响了一下，又没了。
凌烨的呼吸很稳，像平时一样。
凯斯闭上眼，感受着怀里人的重量。他知道以后的事更难，但他不怕。
他怕的是有一天，这个人不再靠近他。
现在，凌烨睡在他怀里，像终于找到了该待的位置。
凯斯睁开眼，看向门口。
门没锁。
但他不想起来锁。
他宁愿冒点风险，也不想惊醒这个人。
阳光从窗缝照进来，慢慢移到地板中间。
凌烨动了动，嘴唇蹭了蹭他的衣服。
凯斯屏住呼吸，等他醒来。
可那人只是换个姿势，手顺着滑下，搭在他腰上，然后继续睡。
凯斯愣了几秒，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低头，在凌烨头发上亲了一下。
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一场梦。
“你要是敢醒，我就死定了。”他小声说。
凌烨没醒。
凯斯笑了，重新靠回去。
他知道明天还有事，知道德里克迟早会动手，知道爷爷不会一直压着申请。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
他只想记住这一刻。
记住这个人愿意靠着他，记住他说“知道了”时的平静，记住这具身体贴着他时的温度。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凌烨的背。
一下，又一下。
像在确认这不是梦。
外面又有脚步声，这次停在门口。
有人敲了两下门。
凯斯没应，也没动。
敲门声停了，人走了。
屋里恢复安静。
凌烨的手突然收紧，像是做了什么梦。
凯斯立刻停下动作，屏住呼吸。
那人没醒，只是往他怀里钻了钻，像是找更暖的地方。
凯斯的心跳加快，一下比一下清楚。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脸，鼻梁挺，睫毛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影子。
他忽然明白一件事。
他不是在救凌烨。
是他被救了。
从那个在食堂外打架、被人骂废物的少爷，到现在能被这个人信任地靠在怀里——是他被救了。
他抬手，把凌烨搭在腰上的手轻轻握住。
掌心贴着掌心。
温度连在一起。
他闭上眼，轻声说：“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