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盯着终端右下角的倒计时，九十分钟还剩七十三分钟。他刚想站起来，通讯面板突然亮了一下，跳出一个加密频道的请求。
是林恩。
他的手指在“确认”键上悬了几秒，没按下去。这种时候打过来……肯定又听到了什么闲话，开始胡思乱想了。那孩子总是这样，一觉得自己拖累别人，就缩进自己的壳里不出来。
可要是不接，今晚他又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算了，接吧。
他点了接受。
“哥！”林恩的声音立刻冒了出来，努力装得很轻松，“你最近是不是又被哪个Alpha气到了？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为什么omega最讨厌坐飞船？”
凌烨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扬了扬：“你说呢？”
“因为……失重会飘走信息素？”林恩小声试探，语气里全是小心翼翼。
“错。”凌烨声音低低的，尾音却轻轻往上挑，“是因为飞得太快，甩不掉烦人弟弟。”
那边安静了一瞬，然后“噗”地笑出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猛咳。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林恩笑完，声音软了下来，又轻声补了一句，“没事，我都习惯了……我不生气的。”
凌烨闭了闭眼。
这孩子，每次说“不生气”的时候，其实最难过。
“谁嫌你了？”他把终端往旁边一推，换了个更懒散的姿势，“我要真嫌你，早把你塞回福利院门口了。”
“可你现在天天对唐笑笑吼‘滚出小队’，她都不当真。”林恩嘟囔，“但你从没对我大声说过一句话。”
“那是她活该。”凌烨淡淡道，“你不一样。”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林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你现在这么累……是不是因为我帮不上你？要是我没有病，至少……你也不用为了我当一个beta……”
凌烨眉头猛地皱起。
又是这一套。
“听着。”他打断，“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
林恩顿了顿：“记得……那天你蹲在墙角，啃半块发霉的面包，说是不喜欢和人抢。”
“不止。”凌烨语气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那天你把自己那份营养糊推给我，说自己不饿。可你自己都没吃饱，对吧？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那边的呼吸一下子轻了。
“那时候我刚被家里赶出来，宁家把我所有东西都收走了。”凌烨继续说，“我才明白，在他们眼里，没了婚约的我，什么都不是。比起恨那个退婚的人，我更恨我的父母。所以分化期来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可笑。明明疼得整晚睡不着，还得每天练体能、抢饭吃。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拼命吗？”
林恩没说话。
“因为在那种地方，不会因为我们是omega，就给我们饭吃。”凌烨声音沉下来，“我不动手，第二天我们就得饿死。我不打架，你就可能被那些低等Alpha欺负到站不起来。那一碗糊糊是你给我的，所以我得打出一条路，才能护住我们。”
“可你明明可以……上报分化结果。”林恩声音有点抖，“帝国会保护高安抚型omega，你就不用这么拼了……”
“然后呢？”凌烨冷笑，“把我关进温室，混吃等死？每天的任务就是安抚一群Alpha的情绪？那你呢？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等着被人当成试验品处理掉？”
“我不是废品……”林恩小声反驳。
“我知道你不是。”凌烨语气忽然柔和了些，“所以我才没上报。现在这样不好吗？我能动手，能骂人，能揍看不顺眼的家伙。要是进了‘国宝笼子’，连看你一眼都要填申请表，审批三天起步。”
林恩吸了吸鼻子：“可你现在每天打那么多抑制剂，脖子都快烂了……我听说军用型副作用很大……”
“已经在换了。”凌烨说得干脆，“花了大价钱，十二小时内到货。别操心这个。”
“可是……”
“没有可是。”凌烨打断，“你以为我想活得这么狼狈？你以为我喜欢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可没办法，谁让我在该分化的时候没分，不该分的时候偏偏分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命。”
他停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哒、哒、哒。
“我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是你捡了我。”他说，“是你让我记得，这世上还有人在乎我。所以别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从来都不是累赘。”
那边很久都没出声。
直到一声极轻的抽泣漏了出来。
“哥……”林恩哽着嗓子，“对不起，我又让你说这些了……”
“闭嘴。”凌烨声音冷了些，却没有真的凶，“再哭我就把你丢去雷鸣那儿寄养，让他教你什么叫Alpha的日常。”
“不要！他洗澡都不关门！”林恩立刻抗议。
“那就憋着。”凌烨哼了一声，“下次再半夜打电话，我就让赵铁山给你寄《整备兵日常行为规范》全套十本。”
“太狠了……”林恩嘀咕着，但语气已经轻松多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哥。”林恩忽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哪天你被抓回宁家怎么办？”
凌烨眼神暗了暗。
“抓回去？”他嗤笑一声，“谁敢？”
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放心，他们不会的。宁家只在乎有价值的东西，而且……他们还要脸。”
林恩没再说话，呼吸却明显稳了下来。
“睡吧。”凌烨看了眼时间，“取件窗口还有五十分钟，我得走了。”
“嗯……那你小心点。”林恩小声叮嘱，“别跟人打架，也别让人发现你偷偷换抑制贴……特别是那些Alpha，omega也不行！”
凌烨随口应付：“是是是，你哥哥Alpha和omega通吃。”
“你每次都这样不在意，笑笑姐说天天有人被你迷晕。”林恩小声嘀咕。
“少废话。”凌烨站起身，抓起外套披上，“再聊下去你又要开始了，还担心起你哥的终身大事来了？”
“不该担心吗？你可是我哥！”林恩笑了，“雷鸣那种绝对不行，他自己都顾不好！”
“是是是。”凌烨拉开主控室门，“雷鸣肯定不行，好了，挂了啊！”
“不要啊——”林恩哀嚎一声，通讯被果断切断。
凌烨站在门口，手里还抓着门把手，嘴角那点笑意慢慢淡了。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四十七分钟。
缓存点在b区管道层尽头，平时人少，监控死角多，是他特意选的交接地点。地下贩子讲究效率，货到付款，不留痕迹。
他正要迈步，忽然察觉不对，回头看了眼终端。
屏幕黑着，但刚才通话结束后，自动弹出了一条系统提示：
【临时权限更新：b区管道层c7至c9段，今日14:00-16:00暂停巡检。】
发布时间：五分钟前。
凌烨盯着那行字，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舰队内部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关闭巡检区域，尤其是这种偏僻地方。更别说这个时间，刚好卡在他取货前后。
他迅速调出权限变更记录，发现审批人一栏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唐笑笑。
可他清楚记得，唐笑笑今天上午就被派去E区做电源检测了，根本没有权限接触巡检调度。
除非……
有人用了她的账号。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一下。
没有犹豫，他转身朝通道走去。步伐依旧平稳，但方向变了——不再去b区，而是拐向侧翼维修库。
那里有个废弃的中转舱，是他以前藏紧急物资的地方。如果真有人设局，那条路就不能走。
穿过两道金属门，走廊灯光忽明忽暗。走到第三扇门前，他停下，从腰带夹层摸出一把微型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条缝。
他正要进去，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节奏稳定，由远及近。
凌烨没回头，手却已经滑向后腰。
那里藏着一支改装过的电击笔，从不离身。
脚步声在他背后两米处停下。
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队长，你要是再往前走，可就真要错过下午的例行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