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按下确认键的那一刻，整个控制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主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数据线突然猛地一抖，紧接着疯狂跳动，刺眼的红光再次布满视野。唐笑笑下意识攥紧了耳机线，赵铁山的手已经摸到了应急断电手柄，雷鸣甚至往后退了半步，脸色发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系统要彻底崩溃时——那条乱舞的曲线却像是被人一把掐住，剧烈抽搐了一下，然后……竟然开始缓缓回落，趋于平稳。
“稳、稳定了？”唐笑笑瞪大眼睛盯着读数，声音有点发颤，“同步率回升到91%了！还在涨！”
赵铁山抹了把脸，喃喃道：“这都能救回来？他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没人说话。空气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嗡鸣。
凌烨站在副控台前，目光死死锁在终端右下角的时间戳和操作记录上。凯斯按下指令的瞬间，正好是外部脉冲抵达系统的0.3秒之前。而那个反向波形的相位偏移量，精准得不像巧合，更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次。
“你什么时候改的参数？”凌烨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凯斯抬眼：“嗯？”
“相位补偿值。”凌烨走近一步，指尖点着屏幕，“模拟结束前两分钟，你悄悄往负区间加了0.7个单位。没人注意，但系统记得。”
凯斯愣了下，随即笑了：“哦，那个啊。我就觉得……万一它再来一次，咱们总不能每次都靠倒计时撞运气吧？提前调一点，反应时间能宽些。”
“所以你是故意留了后招？”
“也不算啦。”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就是顺手改了一下，想着如果真用上了，至少不用重新算一遍。”
舱内安静了几秒。
唐笑笑忽然笑出声：“你还真是……懒都懒得这么有水平。”
赵铁山摇摇头，把手从应急手柄上拿开：“不管怎么说，这次真是救场王。比那些穿白大褂的技术官靠谱多了。”
雷鸣没动，脸色还是沉沉的，但也没再开口反对。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才写满警戒记录的小本子，上面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角，默默合上了。
凌烨站在一旁，视线一寸寸扫过凯斯的操作日志。从最初的模型推演，到临时改装散热模块，再到刚刚那一记干脆利落的反向注入——每一步都踩在最关键的节点上，像是一张早就画好的路线图。
可问题是，这张图是谁画的？
他一直以为凯斯就是个靠脸混日子的幸运儿，嘴皮子利索，运气爆棚，在整备所里混得风生水起。可现在看来，这家伙不止是运气好。
他是早就算好了。
“你上次说，脉冲间隔是47秒。”凌烨忽然问。
“对。”凯斯点头，“第一次出现到第二次，差47秒零2毫秒。我们处理故障用了45秒1，所以我猜它不会等太久。”
“那你凭什么确定它还会来？”
凯斯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因为它不是干扰，是测试。有人在试探这个系统的极限。第一次轻轻敲一下，看我们怎么修；第二次就会加大力度。如果不做准备，第三次可能直接击穿核心协议。”
凌烨瞳孔微微一缩。
这不是猜测，是推理。
而且是建立在对敌人行为模式预判基础上的逆向推导。
他沉默几秒，忽然转身走到主控台前，调出信号追踪界面，把自己的高阶权限重新绑定到辅助监控端口。
“以后这个位置归你了。”他说。
“啊？”凯斯眨眨眼，一脸懵。
“实时监测外部信号频率变化，发现异常立刻上报。”凌烨语气平淡，像在安排日常任务，“你既然能猜到它要来，那就别让它再来第二次。”
唐笑笑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赵铁山拍了拍凯斯肩膀：“恭喜啊兄弟，正式升职‘预言家’了。”
雷鸣皱眉：“队长，这不合规矩。让他一个人盯这么关键的位置，万一……”
“万一什么？”凌烨打断他，眼神冷下来，“刚才那一秒，是你上去按的按钮？还是你提前算出了脉冲时间？”
雷鸣哑口无言，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不是让你们相信他的运气。”凌烨扫视一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是让你们记住——刚才那一下，不是巧合。是他在我还没看清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下一步。”
舱内一片寂静。
唐笑笑偷偷给赵铁山比了个大拇指，后者咧嘴一笑，顺手把刚收起来的检测仪又放回原位，显然不打算离岗了。
凯斯坐在副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嘴角翘了翘，又赶紧压下去，装作认真看数据的样子。
凌烨回到主控台前，盯着稳定运行的系统状态表，脑子里却不断回放过去几天的画面——
凯斯随口提过的某个电路改装方案，后来被证明是当前舰载设备的最佳适配结构；
他在维修日志里随手画的几条布线草图，居然和舰队最新标准图纸高度吻合；
还有那次能源舱突发短路，所有人都忙着查线路，只有他第一时间切断了备用继电器，避免了一场连锁跳闸。
那时候他只当是这家伙运气太好。
现在想想，哪有那么多巧合刚好撞上门。
“队长。”唐笑笑忽然出声，“外部信道干净，连续三分钟无异常信号。”
“继续保持监听。”凌烨点头，“别放松。”
她顿了顿，小声嘀咕：“你说……会不会是塞西尔那边的人？他们一直盯着新型设备。”
凌烨眯了眯眼，没接话。
塞西尔这个名字他听过，军方研究所的老面孔，专搞omega基因项目的那种人。他对这类事向来避得远，但现在——
他瞥了一眼凯斯。
一个普通的整备所技术兵，凭什么能在关键时刻提出连研发组都不敢试的方案？又为什么偏偏对幽影3型的运作逻辑熟悉得像是亲手设计过？
“凯斯。”他忽然叫人。
“在。”凯斯抬头，一脸无辜。
“你以前干过研发？”
“没有啊。”他摇头，“我就技校毕业，分配进来那天还在工具箱里睡着了，被值班长拎出来骂了半天。”
“那你懂这么多，是从哪儿学的？”
“看书呗。”凯斯笑嘻嘻地说，“整备所资料库又没上锁，我看闲书总行吧？再说了，你不也经常翻老论文吗？那天你还调出一篇讲共振抑制的，作者姓林，写得可真漂亮。”
凌烨心头一震。
母亲的名字被人提起，他身体本能地绷紧。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你觉得那篇怎么样？”
“天才级的脑洞。”凯斯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可惜没人敢用。不过嘛……”他眨眨眼，“现在有人用了，而且效果还不错。”
凌烨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收回目光。
也许真是巧合。
也许不是。
但有一点他已经无法否认——凯斯做的每一件事，看起来随意，其实都有迹可循。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运气爆棚的人。
有的只是别人看不见的努力，或者……藏得太深的目的。
“队长。”赵铁山突然插话，“能源输出正常，散热模块温度稳定，可以转入持续观察模式了。”
“好。”凌烨点头，“轮流值守，两人一组，十二小时轮换。唐笑笑留下继续监听，赵铁山配合凯斯盯住信号端口。雷鸣去休息区拿点热饮回来，大家都熬了一夜。”
“啊？”雷鸣一愣，“我？”
“有问题？”凌烨挑眉。
“没……没问题。”他挠挠头，转身往外走，临出门还不忘回头瞪了凯斯一眼，好像在说“这活儿本不该是我干”。
唐笑笑笑出声：“哎哟，咱们雷哥这是认命了？”
“别吵。”凌烨低声提醒，目光仍落在屏幕上。
数据平稳，警报解除，舱内灯光恢复常亮。
可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凯斯低头看着终端上跳动的频率波形，指尖轻轻敲击键盘，节奏轻快。
忽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屏幕上，一段极微弱的信号波动一闪而过，持续不到一秒，频率特征与前两次完全不同。
他没出声，手指悄然移到快捷上报键上，准备触发预警。
下一秒，他察觉到一道视线。
凌烨正盯着他，眼神锐利，像是早已察觉异样。
凯斯缓缓抬起眼，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运输舰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穿过了某段不稳定的空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