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喘匀了气，看着旁边安静看书的许昭，忍不住嘴欠：“喂，我说，你现在不应该在教室里，被当成吉祥物供起来，给那帮望子成龙的家长们当行走的榜样模板吗？跑这犄角旮旯算怎么回事？体验民间疾苦？”
许昭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意味深长的：“呵……” 那眼神分明写着：“闭嘴，凡人。再问自杀。”
很显然，她对那个榜样舞台，毫无兴趣，甚至有点避之不及。
而此时此刻，高一文（一）班的教室里，气氛正走向高潮。
讲台上，班主任刘老师红光满面，唾沫星子都在兴奋地跳舞，那架势，仿佛介绍的不是学生，而是刚出土的国宝！
“各位家长请看！这就是我们班的许昭同学！”
刘老师指着投影仪上许昭那堪称完美的成绩单和履历（虽然刚转来不久，但过往辉煌足以闪瞎人眼），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品学兼优！德才兼备！次次考试名列前茅！是老师们心中的标杆，同学们学习的榜样！”
她每说一句，脸上的笑容就扩大一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她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在放烟花了：苍天有眼啊！以前只能眼巴巴看着别的班主任炫耀尖子生，流下羡慕嫉妒恨的泪水！如今！风水轮流转！许昭这尊大佛居然跳槽到了文科班上！这叫什么？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终于也扬眉吐气了！
铺垫做得足足的，刘老师感觉火候到了，立刻抛出了今天的重磅环节！他目光热切地投向坐在前排、气质儒雅的许建国：
“那么！接下来，有请我们许昭同学的家长——许爸爸！上台来，给在座的各位分享分享宝贵的教育心得！让我们掌声欢迎！” 刘老师带头鼓掌，掌声那叫一个雷鸣般热烈，充满了对成功学密码的渴望。
许建国在万众瞩目下，从容起身，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微笑。
他旁边的孙梅，直到许建国站起来，才猛地意识到——这个许昭？！貌似是自己儿子的同桌？
孙梅的内心瞬间上演了海啸：
“我的老天爷！程砚那臭小子！走了多大的狗屎运？！居然跟这么个神仙人物坐一起？！他天天在人家旁边睡觉流口水？！造孽啊！！！”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儿子揪回来按头学习！
许建国走到讲台前，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遍教室：
“大家好，我是小昭的爸爸，我呢，也是一名老师，今天特意请了假过来给我女儿开家长会。” 他语气平和，毫无炫耀之意，却自带一种书香门第的气场。
“我知道，大家最想听的，可能就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竖着耳朵、拿着纸笔准备记录的家长们，抛出了灵魂三问：
“我是怎么教育她的？”
“她是怎么学习的？”
“我们有没有给她施加压力？有没有报班？有没有疯狂补课？”
台下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家长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像铜铃，准备迎接鸡娃宝典的洗礼。
然而，许建国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颗深水炸弹，炸得所有人外焦里嫩，怀疑人生：“其实……都没有。”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说实话，她成绩怎么样，我和她妈妈都觉得……无所谓。”
台下：？？？ 无所谓？！这说的是人话？！
“我们做家长的想法很简单，” 许建国笑了笑，眼神真诚，“只要孩子自己过得开心、充实，身心健康，就好了。至于成绩嘛……那都是小事。”
孙梅内心疯狂咆哮：小事？！您管年级前几叫小事？！那我们家程砚那成绩是不是该凌迟处死了？
“为人处世，品行端正，善良谦逊，这些，才是真正的大事。”许建国语气坚定地补充道。
“大家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是老师，所以她学习好是理所当然？” 他温和地反问，随即自问自答，“其实也不是。我从来没有在家里给她额外补过课，更没有强迫她刷题到深夜，我们最多……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递杯水，告诉她别熬太晚。”
许建国说完，微微颔首，在一片死寂和无数双瞪得快脱眶的眼睛注视下，从容地走回了座位。
留下满屋子家长在风中凌乱，刚刚听到的都是废话吧……
孙梅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原来……学霸的家长，都是这样佛系的吗？！那她之前对程砚的捶胸顿足……是不是都捶错方向了？！
许建国那番教育理念颗深水炸弹，炸得孙梅脑子嗡嗡响，世界观都跟着抖了三抖。她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句“成绩都是小事”带来的灵魂震撼勉强压下去。
不过……孙梅同志毕竟是经历过菜市场砍价，以及自家混世魔王程砚多年锤炼的实战派家长！短暂的眩晕过后，她那点朴素的人间清醒立刻上线了。
“啧！”她心里的小人儿一拍大腿，“差点被带沟里去了！”
她眼神扫过前排那位气质儒雅、说话慢条斯理的许爸爸，又想想人家家里那氛围——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文化人！家里估计连空气都飘着墨香味儿！墙上挂的不是十字绣，是世界地图和名人字画！吃饭聊的不是八卦，是时事和名着！
这种环境里泡大的孩子，那能一样吗？那叫命里带着文曲星！
再回头想想自己家？
鸡飞狗跳那都是轻的！
早上是厕所争夺战和早餐突击战，晚上是作业拉锯战和遥控器保卫战，背景音效通常是程宫同志刷短视频的魔性笑声、程雨的动画片尖叫、以及程砚那的日常呼唤，空气里飘着的，是油烟味，摆烂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的淡淡忧伤。
在这种生存模式下，你跟孩子谈兴趣探索？谈目标内驱？谈佛系成绩？
孙梅觉得，那大概相当于在超市里跟售货员讨价还价，太扯淡了……
而且！孙梅同志思维极其跳跃地想到一个更“致命”的问题：
就算！退一万步讲！把程砚那臭小子，空投到许昭家那种“人间理想·书香圣地”里去当儿子……
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画面：
程砚穿着许昭家可能有的那种中式棉麻衣服，坐在摆满古籍的书房里，然后把书当屁股垫，听着许爸爸温和地讲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打着呼噜，旁边许昭安静地写着书法，他可能在用毛笔戳鼻孔玩……
孙梅绝望地、无比肯定地得出结论：
“完犊子！就程砚那块朽木！换到哪个神仙洞’里，他也雕不出花儿来！该抠脚丫子还是抠脚丫子！该气死老师……呃，可能连带着气死许老爹！最后估计还是那个鬼样！甚至可能因为格格不入，显得更鬼了。”
想到这儿，孙梅心里那点因为“别人家的孩子”和“别人家的教育”产生的焦虑和酸涩，神奇地、瞬间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点……诡异的平衡感。
“算了算了，龙生龙，凤生凤，程砚的儿子……呃，还是先操心他能不能找到对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