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年味已浓。一大早,黄政一家便动身前往东元市新建成的机场,送别杜玲、杜珑和郑思思回京城过年。
两辆奥迪轿车一前一后行驶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杜玲的黑色A6由夏铁驾驶,载着黄政、杜玲杜珑和母亲何桂英。
杜珑的红色A6则由夏林驾驶,载着黄笑笑、郑思思以及黄常青。
何桂英紧紧握着杜玲的手,一路上的叮嘱就没停过,从“路上小心”到“到了记得报平安”,再到“替我们向你爸妈问好”,絮絮叨叨中满是不舍与关爱。杜玲一一应着,心中暖流涌动。
到达崭新气派的东元新机场,办理好登机手续,一行人来到安检口前。
何桂英的眼圈已经有些发红,她拉着杜玲的手,声音哽咽:“玲玲,这一走,又要好些天见不着了……在京城好好的,常给阿姨打电话。”
杜玲也颇为动容,反握住何桂英粗糙温暖的手,柔声安慰:“阿姨,您放心,我会常跟您联系的。过了年,我们很快就又见面了。您和叔叔在家要多保重身体。”
黄常青站在一旁,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也充满了对晚辈的慈爱和不舍,他对杜珑和郑思思说道:“珑珑,思思,路上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黄叔叔!”杜珑和郑思思乖巧应答。
黄政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感慨。他走上前,轻轻抱了抱杜玲,在她耳边低语:“路上小心,到了给我电话。替我向杜叔叔、阿姨,还有老爷子问好。”
“嗯,你也是,在家好好陪叔叔阿姨过年。”杜玲将头埋在他肩头片刻,轻声回应。
杜珑站在一旁,神色平静,但看向黄政的眼神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黄政对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珑则拉着活泼的黄笑笑的手:“笑笑妹妹,记得我们的约定哦,常联系!”
黄笑笑用力点头:“珑姐姐,放心吧!我肯定努力学英语!”
终于,到了必须过安检的时间。杜玲、杜珑和郑思思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挥手告别,身影逐渐消失在安检通道的尽头。
何桂英还踮着脚,努力向里张望,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还舍不得离开。
黄政轻轻揽住母亲的肩膀,温声道:“妈,别看了,飞机都快起飞了。”
黄笑笑也凑过来,俏皮地说:“妈,您要是想天天看见嫂子,就催我哥早点把嫂子娶回家嘛!”
何桂英被女儿逗得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顺势问道:“政儿,你俩……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啊?妈这心里,总惦记着。”
黄政笑了笑,安抚道:“妈,再等等吧。我过完年才二十五,现在工作也刚起步,很多事情要忙。等各方面都更稳定一些,肯定会办的。”
黄常青在一旁开口,语气开明:“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我们就别催太紧了。让他们自己决定吧。走吧,回家了,站久了腿酸。”
一家人这才转身,怀着不同的心情,踏上了返回县城的路。
回到县城碧景园的家中,已是下午一点多。随便弄了点午饭吃过后,黄政感到些许疲惫。
想到晚上还要参加李琳组织的、汇聚了石泉门乡和县里老同事的晚宴,他决定回房间睡个午觉,养足精神。
然而,他刚躺下,闭上眼没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拿过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让他瞬间睡意全无,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是他派往东元市卢树县秘密调查精神病院情况的小连和小田的专用联络号码。
他立刻坐起身,深吸一口气,确保声音平稳后,才按下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传来小田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和紧张的声音:“政哥,是我们。幸不辱命,初步调查已经有结果了!”
黄政心中一紧,沉声道:“说具体情况,注意表述。”
小田会意,语速加快但条理清晰:
【“政哥,卢树县精神病院确实存在严重问题!
我们通过伪装探视、接触离职员工、查阅部分流出的旧档案副本等方式,确认了他们存在将正常人强行收治、羁押的情况,而且数量不少,并非个例。
这些人被关进去的原因五花八门,有的是家庭财产纠纷,有的是上访户,还有的似乎是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黄政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证据确凿吗?”
【“我们掌握了一部分书面资料复印件,包括一些明显不符合收治标准的‘被精神病’人员的名单、部分家属的隐秘录音。
还有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内部管理规定,这些规定明显存在滥用权力的倾向。但是。。。”】
小田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政哥,这里面的水太深了!初步判断,牵扯到的官员可能不止卢树县本地,甚至可能涉及到东元市一级,利益链条盘根错节。这家医院似乎成了某些人解决‘麻烦’的黑色工具。”
黄政的心沉了下去,这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还有没有更关键的信息?”
“有!”小田的语气带着一丝发现重大秘密的震撼,“我们重点查了这家医院的建立背景。卢树县精神病院是在近二十年前,由当时担任卢树县县长的翁扣同志主导推动建立的!”
“翁扣?”黄政瞳孔微缩,这个名字让他心头巨震,那可是现任的东平省常务副省长!位高权重!
【“对!就是他!”
小田肯定道,“而且,根据我们找到的几位当年知情的老人回忆,以及零星的档案记录显示,就在这家精神病院建立并投入使用的当年,就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女性‘精神病人’意外死亡的事件!
死亡原因在当时的记录上语焉不详,有的说是‘突发急病’,有的说是‘自杀’,但家属大多不服,当时还闹过一阵,后来都被压下去了。
这些死亡事件的原始档案,据说封存在卢树县公安局的档案室里,级别很高,我们暂时无法接触。”】
小田请示道:“政哥,线索到了这里,感觉已经触碰到了核心区域。您看,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深入?风险可能会非常大。”
黄政立刻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不用!立刻停止所有调查行动!你们两个,马上收拾东西,立刻撤离卢树县,返回省城,到我指定的安全地点待命。
不,还是直接回京城吧,我年初三也要去京城。
记住,清除掉所有调查痕迹,确保自身安全,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政哥,我们马上撤!”小田毫不迟疑地应道。
挂了电话,黄政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弹。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窗外明媚的阳光似乎都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卢树县精神病院……翁扣省长……”黄政喃喃自语,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这件事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
这不仅仅是一个县级单位违法乱纪的问题,而是牵扯到了一位现任的省级核心领导,而且很可能涉及人命!
翁扣在省内深耕多年,树大根深,门生故旧遍布各地,尤其是在东元市,影响力不容小觑。
如果贸然行动,不仅可能无法撼动对方,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将自己和身后关心自己的人置于险地。
但是,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既然知道了,就绝不能装作不知。
那些被非法羁押、甚至可能含冤而死的人,需要正义的到来。
关键在于,如何破局?
他一个人,一个刚刚上任不久的省长秘书,能量太小,根本无法撼动这颗盘根错节的大树。他必须借助更强大的力量。
直接向郑省长汇报?郑省长会相信吗?仅凭小连小田暗中调查来的、尚未经过严格核实的材料,分量够吗?
郑省长与翁副省长同在一省班子,关系微妙,他会为了这件事,在缺乏铁证的情况下,去动一位手握实权的常务副省长吗?风险太大。
通过杨辉,委婉地向丁书记传递信息?丁书记立场超然,或许更能公正处理。
但如何确保信息能准确、安全地传递到丁书记耳中,而不被杨辉或其他中间环节过滤或泄露?同样存在不确定性。
【“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丁书记和郑省长既了解情况的严重性!
又能迅速引起他们的高度重视,果断出手调查,而且……
还不能暴露我自己,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在背后推动?”】
黄政靠在床头,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一步踏错,可能万劫不复。
但内心的正义感和责任感,又驱使着他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午后,阳光明媚,年关将至,但黄政的心中,却因为这一通电话,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名为“真相”与“抉择”的巨石。
他需要找到一个万全之策,一个既能揭开黑幕,又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和调查者,还能精准推动问题解决的巧妙支点。
这需要智慧,更需要耐心和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