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省委党校的学习生活正式步入正轨。
清晨,304宿舍的四兄弟依旧一同晨练、早餐,然后提前十分钟走进了201教室。
经历了昨天的开班仪式和课余的篮球联谊,学员之间明显熟络了许多,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气氛不再像最初那般拘谨。
八点整,上课铃声响过,一位精神矍铄、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教授,抱着一摞厚厚的讲义,步履稳健地走上了讲台。
他目光沉静而深邃,扫视全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学术气场。
“各位学员,上午好。”老教授声音洪亮,带着老一辈知识分子的那种铿锵,“我姓何,何守仁。本期青训班的政治理论课程,主要由我负责为大家讲授。”
他开门见山,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我们这门课,将以‘一个中心,四个基本方面’作为核心框架和主要线索,系统梳理和深入阐释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邓小平理论,并结合当前国内外形势与党的最新发展,帮助大家夯实理论基础,提升政治判断力、政治领悟力、政治执行力。”
何教授说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所谓‘一个中心’,就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这是党的基本路线的基石,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
发展是硬道理,解决中国所有问题的关键归根结底在于发展。
而‘四个基本方面’,即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
这是我们的立国之本,是实现现代化建设的根本前提和政治保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这些手握一定权力的学员们,语气变得格外严肃:
[“理论上的清醒是政治上坚定的基础。
在座的各位,都是一方主政或关键部门的负责人,你们的理论素养,直接关系到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在基层能否得到不折不扣的贯彻执行。
希望你们能珍惜这次系统学习的机会,真正沉下心来,读原着、学原文、悟原理,做到学思用贯通、知信行统一。”]
他看向坐在前排负责考勤的黄政:
[“班长同志,每节课的考勤务必严格登记。
我不希望看到有人无故缺席、迟到早退。
严以律己,首先就要从遵守学习纪律开始。
要对得起你们身上的责任,对得起‘党员干部’这个身份。”]
“好,下面我们开始正式上课。”何教授翻开讲义,开始了深入浅出的讲解。
他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讲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探索历程。
从“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个根本问题,讲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
他不仅讲理论本身,更注重分析理论产生的时代背景、实践基础及其指导意义,引经据典,数据详实,案例生动,将看似枯燥的理论课讲得引人入胜。
黄政听得格外认真。他虽然在清华打下了良好的理科基础,但对如此系统、深入的政治理论学习还是第一次。
何教授的讲解,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过去在基层实践中遇到的许多困惑,比如如何处理发展与稳定、效率与公平、局部与全局的关系,在理论层面找到了依据和指引。
他飞快地记录着笔记,感觉头脑中被注入了一种强大的思想武器。
郑平、李依辉等人也同样全神贯注。到了他们这个层级,越来越感受到理论指导实践的重要性,何教授的课正好切中了他们的需求。
上午的课程在充实中结束。
何教授最后布置了阅读书目和思考题,要求大家结合本职工作,撰写一篇关于“如何在基层工作中更好地坚持和体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与四项基本原则相统一”的心得体会。
下午的课程是政治素养课,由班主任麦燕亲自讲授。
与何教授的宏大理论叙事不同,麦燕的课程更侧重于党员干部的个人修养和行为规范。
她从党性修养、宗旨意识、廉洁自律、作风建设等多个方面,结合大量正反两方面的典型案例,深入剖析了党员干部如何在新形势下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如何抵御各种风险和诱惑,如何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
“大家不要以为这些是老生常谈,”麦燕语气凝重,“很多干部出问题,往往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政治素养、党性修养出了问题,是在糖衣炮弹面前打了败仗。我们必须时刻反躬自省,守住底线,不越红线。”
她的讲课既有理论高度,又极具现实针对性,如同警钟,在每位学员心中敲响。
晚上,黄政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趁着宿舍里其他三人或在看书或在整理笔记,他走到宿舍走廊相对安静的角落,先给杜玲打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传来杜玲雀跃的声音:“黄政!终于等到你的电话了!党校怎么样?住的习惯吗?吃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机关枪。
黄政心里一暖,笑着逐一回答:“都挺好的,宿舍条件不错,食堂伙食也可以。同学都挺好的,我还认识了三位很投缘的室友……”他把与郑平、李依辉、蒙强相识、结拜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略去了与曾子同的不快。
杜玲听了很高兴:“那就好!在外面有朋友互相照应最好不过了!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可不能光跟兄弟玩,把我给忘了!”
“怎么会?”黄政失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两人又聊了些日常,杜玲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京城和公司里的趣事,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紧接着,黄政又拨通了杜珑的电话。
与杜玲的热情似火不同,杜珑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到党校还顺利吗?”杜珑问道。
“挺顺利的,今天正式开课了……”黄政将一天的学习内容,以及结识三位室友并结拜的事情也告诉了杜珑。
杜珑安静地听完,沉吟片刻,冷静地分析道:
[“在党校这种地方,遇到志同道合、能够互相促进的同伴是好事。
这种基于共同学习和初步了解建立起来的情谊,比很多庸俗的饭局交往要纯粹和牢固得多。
郑平、李依辉、蒙强,我听你描述,都是实干型的干部,值得深交。”】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严肃,带着提醒的意味:
【“但是,黄政,有一点你必须时刻牢记。
你们是党员干部,是同志,私下关系好,互相称兄道弟可以,有助于增进感情。
但在任何公开场合、正式工作交往中,尤其是在涉及原则问题和利益问题时,绝对不能带入所谓的‘江湖义气’!
更不能搞小圈子、小山头那一套!结拜是私谊,公事必须公办,要严格遵循组织原则和纪律规矩。
这一点,分寸一定要拿捏好,否则很容易授人以柄,甚至可能影响到你们各自的前程。”】
杜珑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黄政心中凛然。
他确实只想到了兄弟情谊的美好,忽略了其中可能存在的政治风险。
“珑珑,我明白了!谢谢你提醒,我会注意分寸,也会提醒几位哥哥。”
“嗯,你明白就好。”杜珑语气缓和下来,“专心学习,夯实内功。外面的风雨,有我们在。”
结束与杜珑的通话,黄政站在窗边,望着省城的万家灯火,心中思绪起伏。
杜珑的提醒非常及时,官场行走,如履薄冰,情谊与原则,必须界限分明。
然而,黄政此刻并不知道,就在他于党校潜心学习之时,昌朋县的石泉门乡,正酝酿着一场针对他离去后权力真空的风波。
昌朋县委书记办公室内,陈伟红看着桌上的一份日程安排,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拿起红笔,在“明日调研”一栏中,用力写下了“石泉门乡工业园区”几个字。
“是时候去看看了,”陈伟红自言自语,眼神闪烁,“看看我们年轻的黄书记,留下了怎样一个‘铁桶阵’。李琳……一个女流之辈,代理乡长,能守得住吗?”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对秘书杨志强吩咐道:“通知下去,明天上午,调研石泉门乡工业园区,让县委办准备好相关材料。通知李琳代乡长,做好汇报准备。”
他决定亲自出马,要去探一探这离开了“主心骨”的石泉门乡,究竟还剩下几分成色。
一场围绕工业园区主导权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而远在省城党校的黄政,对此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