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架设好的当天下午，灰雀带来的技术兵就忙活开了。那台看着就高级的频谱分析仪嗡嗡作响，屏幕上跳动着林风完全看不懂的波形和数据。锅盖似的定向天线缓缓转动，像只巨大的机械眼，扫描着东南方向的天空。
小瑶凑在旁边，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技术兵操作，时不时小声问一句：“这个峰值就是信号强度吗？”“滤波是为了去掉杂音？”那技术兵倒是好脾气，大概觉得这小姑娘挺好学，偶尔会指点两句，虽然说的多是“基线校准”、“信噪比”之类的专业术语，听得小瑶似懂非懂，但依旧不妨碍她满脸的兴奋。
林风和凌在一旁看着。凌低声道：“设备是真家伙，比我们那个破收音机强多了。”
林风点点头：“看来维克托莉亚这次是下了本钱的，她对那个信号源志在必得。”
灰雀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初步分析报告（他们居然连便携式打印机都带了！）：“信号源确认在东南方向，距离比预想的要远一些，大概在五十到七十公里之外。信号特征分析，背景音中的规律性金属敲击声频率固定，像是某种…大型机械的定时维护或运转节拍。机械嗡鸣声也符合重型工业设备的特征。”
他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综合来看，‘红星重型机械厂’废墟的可能性目前最高。那里在大灾变前是生产大型工程机械的，基础设施庞大，有维持某种运转的可能性。”
“七十公里…”林风看着地图上那片被标记为深红色的未探索区域，眉头微皱。在危机四伏的废土上，这段距离可不近。
“路线规划好了吗？”林风问。
灰雀显然早有准备，又调出一张电子地图，上面标注了一条蜿蜒的路线：“最佳路线是沿着这条废弃的省级公路主干道走，虽然有些路段可能破损或被堵塞，但相比穿越完全未知的荒野，风险可控。我们预计需要一天半到两天的时间。途中需要经过几个已知的轻度污染区和几个小型变异生物巢穴的活动边缘，但应该可以规避主要威胁。”
他的计划周密，考虑到了行进、警戒、休整等各个环节，甚至连备用路线和应急集合点都标注了出来。专业素养显露无疑。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林风问。
“明天凌晨四点。”灰雀干脆利落，“趁天色未亮，变异生物活动相对减少时出发，争取在白天多赶路。我的小队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们的车辆和人员呢？”
林风看了一眼经过再次检查和加固的越野车，以及已经打包好的装备物资，点了点头：“没问题。”
……
第二天凌晨三点半，据点里的人们就已经起来了。天色漆黑，只有微弱的星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下来，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小瑶紧张地检查着她的医疗包，里面除了常规的消毒水和绷带，还多了几支林风从现代带来的特效抗生素和强心针，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凌已经全副武装，战术背心、弩弓、匕首一件不落，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像一只即将出猎的豹子。
阿亮和王叔、刘奶奶站在门口送行。阿亮用力拍了拍林风的肩膀：“风哥，凌姐，小瑶妹子，一定要小心！安全回来！”他的大嗓门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响亮，引得不远处正在整理装备的“铁砧”士兵们侧目。
王叔没多说什么，只是把几个还热乎乎的土豆塞进林风手里：“路上垫垫肚子。”刘奶奶则默默地在每个人口袋里塞了一张折叠好的、画着奇怪符号的黄纸，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保佑平安的符咒之类的东西。小瑶珍重地收好了。
灰雀的小队已经集结完毕，六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他们的车辆旁，动作整齐划一，透着一股令行禁止的精干气息。相比之下，林风这边三人虽然装备也还算齐整，但总感觉少了点那种职业军人的煞气。
“出发。”灰雀没有多余的废话，手一挥，队员们迅速登车。
林风三人也上了自己的越野车，林风驾驶，凌坐在副驾负责警戒和导航，小瑶坐在后排，抱着她的宝贝医疗包和那台用于与据点保持联络的便携式电台。
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三辆车组成的车队，如同三只小心翼翼的甲虫，驶出了据点的防御范围，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废墟之中。
灰雀的吉普车打头，林风的越野车居中，那辆轻型装甲车断后。车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车速不快，车灯只开了近光灯，尽可能不引起注意。
行驶在完全陌生的废土道路上，感觉和在自己据点周边活动完全不同。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未知感强烈得多。道路两旁是连绵不绝的残垣断壁，各种奇形怪状的阴影幢幢，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辐射尘和腐败物的混合气味。
凌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窗外，弩弓就放在手边。小瑶则有些紧张地摆弄着电台，试图接收到据点的信号，但距离渐远，信号已经变得非常微弱，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行驶了约莫一个小时，天色开始蒙蒙亮，灰蒙蒙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大地，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也更加破败。公路上随处可见废弃的车辆残骸，有些已经锈蚀成了空壳，有些则像是经历了猛烈的撞击或爆炸。他们不得不时常绕行。
“注意，前方五百米，左侧废墟有异常热源反应，数量三，疑似变异鬣狗群。加速通过，不要纠缠。”灰雀的声音从车载对讲机里传来，冷静而清晰。
林风踩下油门，紧跟上前面的吉普车。果然，在经过一片坍塌的商场时，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伴随着低沉的嘶吼，但车队速度很快，那些变异鬣狗似乎也有所顾忌，并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远远地跟着跑了一段，就消失在了废墟深处。
“啧，这帮家伙，鼻子真灵。”林风咂咂嘴。
凌淡淡道：“废土上的活物，没一个简单的。”
小瑶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它们没冲过来。”
这只是行程中的一个小插曲。接下来的路途，在灰雀专业的指挥下，有惊无险。他们成功绕开了一处辐射浓度较高的洼地，避开了一群漫无目的游荡的丧尸，甚至还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疑似掠夺者据点的地方，但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这支装备精良的车队，没有轻举妄动。
中午时分，车队在一处相对隐蔽的高架桥桥洞下停车休整。大家下车活动筋骨，补充水分和能量。
灰雀的队员们分工明确，有人负责警戒，有人检查车辆，有人快速食用高能量压缩粮，整个过程高效而安静。相比之下，林风三人就显得随意一些。林风拿出王叔给的还有点温乎的土豆，分给凌和小瑶。小瑶还拿出几块自己腌制的酸萝卜，分给大家解腻。
一个年轻的“铁砧”突击手看着小瑶手里的酸萝卜，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他们平时吃的都是各种味道寡淡的合成食物或压缩干粮，这种带着自然酸味的小菜可是稀罕物。
小瑶注意到他的目光，犹豫了一下，递过去一小块：“尝尝？我自己腌的。”
那突击手愣了一下，看了看灰雀。灰雀微微点头。他这才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一下，闷声道：“谢谢。”
这小小的互动，让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一丝。
休整了半小时后，车队再次出发。下午的路程更加难走，一段公路完全被塌方的山石掩埋，他们不得不冒险驶下公路，在坑洼不平的荒野中颠簸前行。幸好两辆越野车性能都不错，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随着越来越深入未知区域，周围的景象也变得更加诡异。他们看到了一些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巨大爪印，看到了一片枯萎树林中悬挂着的、如同茧蛹一样的东西（灰雀命令车队远远绕开），还路过了一个寂静无声的小镇，镇子的建筑上布满了某种黏糊糊的、散发着恶臭的菌类。
“这鬼地方…”林风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有些出汗。这里的危险程度，显然比据点周边高了好几个等级。
傍晚时分，按照计划，车队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灰雀选择了一处半埋在地下的旧时代防空洞入口。洞口被杂草和废弃物部分掩盖，易守难攻。
清理洞口，设置绊索和简易警报器，车辆堵住入口…“铁砧”小队熟练地完成了一系列宿营准备工作。林风三人也帮忙打下手。
防空洞内部潮湿阴冷，但空间足够，相对安全。众人点燃了无烟的化学燃料棒照明，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晚餐。
经过一天的共同行军，双方之间的隔阂似乎少了一些。灰雀主动和林风聊起了天。
“林风先生，你们的据点，发展得很不错。”灰雀说道，语气比之前稍微随意了一点，“尤其是那个净水器和种植箱，很多中小型聚居地都未必有。”
“运气好，找到些还能用的零件。”林风含糊地应付过去，他可不想暴露工坊和系统的秘密。
灰雀似乎也不深究，转而说道：“这次的目标，‘红星机械厂’，在大灾变前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如果里面真的还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在活动，恐怕不简单。”
“你们‘铁砧’对那里了解多少？”凌突然开口问道。
灰雀看了凌一眼，对这个冷静而强悍的女人，他显然也保持着尊重：“资料不多。只知道灾变发生时那里正在全力生产某种大型设备，后来就失去了联系。会长怀疑，那里可能保留了部分灾变前的自动化生产线，甚至…可能有一个还在运行的AI核心。”
AI核心？林风心中一动。他想到了艾莉。难道那个信号源，是另一个像艾莉一样的觉醒AI？
“AI…”小瑶小声重复了一句，脸上露出既好奇又害怕的神情。
“只是猜测。”灰雀补充道，“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废土上，任何可能性都存在。所以，明天接近目标后，必须万分小心。”
夜幕彻底降临，防空洞外传来各种窸窸窣窣和遥远的嚎叫声，提醒着人们这片土地的残酷。安排了轮流守夜顺序后，众人在阴冷的环境中各自找地方休息。
林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跳动的火焰映照在周围或疲惫或警惕的脸上。他知道，更严峻的考验，还在明天。这次合作，究竟会带来什么，此刻谁也说不清。但他隐隐感觉，他们正在接近一个可能改变目前格局的秘密。而维克托莉亚的真正目的，恐怕远比一次简单的侦查要复杂得多。
他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那枚来自超维文明的芯片，感受着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也许，答案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