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雷狱镜界那日后,墨渊并未加深显而易见的惩罚,也未再提及那丝被捕捉的频率。然而,一种更精密、更无处不在的掌控,如同无形的蛛网,将云棠层层包裹。
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操控她的灵力与肉身。他开始“雕琢”她的神识。
每日固定的镜界历练依旧,只是从纯粹的毁灭景象,逐渐掺杂了一些光怪陆离、直指人心的幻象。有时是她前世模糊记忆里温馨的场景崩塌碎裂,有时是她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渴望被具象化后亲手扼杀,有时甚至是模拟出系统被发现、被剥离、她彻底沦为无魂傀儡的恐怖未来……
这些幻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与毁灭性的剑意交织,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反复刮削着她的意志,拷问着她的灵魂。墨渊如同一个冷酷的工匠,站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她的每一次心神失守,每一次因恐惧或眷恋而产生的细微波动,并据此调整着下一轮“雕琢”的角度与力度。
云棠感觉自己像一座正在被强行塑形的琉璃塔。外在的形态(修为、灵力)在向着施虐者期望的方向变化,变得愈发坚固、冰冷、闪耀,而内里的结构(意志、记忆、自我)却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布满细微的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她紧紧守着识海深处那一点清明的核心,如同守护着风中残烛。那特殊的频率印记,被她反复咀嚼、铭记,几乎成了对抗这精神凌迟的唯一支柱。她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在镜界幻象最猛烈、痛苦最尖锐时,于心底无声地描摹那频率的轨迹,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咒文。
【警告:宿主精神壁垒持续受损,认知混淆风险提升至52%。特殊频率印记已成为关键意识锚点。】
系统的警报带着一种近乎悲鸣的急促。
转机发生在一个看似寻常的黄昏镜界。
此次的景象,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涌着灰雾的寂灭之地。没有雷霆,没有冰刃,没有鬼哭,只有绝对的死寂与虚无。那灰雾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声音乃至神识,置身其中,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不清。
墨渊的剑意在这里化作了无形的消解之力,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云棠的神魂,试图将她同化于这片永恒的寂灭。
起初,云棠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这种无声的消磨,比任何狂暴的毁灭都更令人绝望。她的意识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开始缓慢地扩散、淡化,自我认知的边界逐渐模糊。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沦于这片虚无时,她下意识地,再次于心底勾勒那特殊的频率印记。
奇迹发生了。
当她的神识波动与那频率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时,周围那无所不在的、试图消解她的寂灭剑意,竟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仿佛一滴水珠,滴入了绝对平滑的镜面,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
在那凝滞的瞬间,灰雾深处,原本空无一物的虚无中,竟短暂地显现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细如发丝、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线条!它们构成一个庞大无比、复杂到超越她理解范围的立体网络,将整个寂灭镜界,乃至她自身,都笼罩其中!
那是……构成这片镜界,或者说,支撑墨渊这般操控天地、化虚为实神通的……底层法则脉络?!
而那特殊的频率,似乎……能与这脉络的某个极其微小的节点,产生某种程度的……互动?!
这个发现让云棠心神剧震,几乎要维持不住神识的稳定!
她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更加专注地感应着。她发现,只要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微弱的频率共鸣,就能在某种程度上,略微“干扰”到那寂灭剑意对她神识的消解速度!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如同螳臂当车,但这确确实实是她第一次,在这绝对的掌控领域中,凭借自身的力量(哪怕是借用了他的频率),影响到了“规则”!
两个时辰的寂灭镜界历练结束,云棠被拉回现实时,神魂的损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巨大。那种被虚无同化的感觉久久不散,让她面色灰败,眼神涣散,仿佛真的失去了一部分自我。
墨渊照例渡来仙元为她修复。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似乎比往常慢了一瞬,那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也格外长久。他指尖流淌的仙元,在她识海外围细细探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慎与……探究。
“你的神识……”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似乎……凝实了些许。”
云棠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将所有关于频率和法则脉络的发现死死压下,甚至连回忆都不敢,只是努力让自己的神识呈现出与外在一致的、被严重损耗后的虚弱与涣散状态。
“许是……仙君……调理之功……”她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麻木。
墨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许久,他才收回手,淡淡道:“看来,寂灭之境,于淬炼神魂,别有奇效。”
这话语平淡,却让云棠心底泛起寒意。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仅仅基于她神识表象得出的结论?
她不敢确定。
墨渊不再看她,回到蒲团坐下,重新闭上了双眼。
云棠蜷缩在冰榻上,背对着他,身体因后怕而微微颤抖。
她确实找到了一丝微光,窥见了一丝可能。
但这微光,源自深渊本身。
每一次尝试触碰,都可能引来深渊更彻底的凝视与吞噬。
心渊之下,暗流更急。
她手握着一把双刃剑,剑柄是希望,剑刃是毁灭。
下一步,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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