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没入殿内黑暗的刹那,外界岩甲地龙那震耳欲聋的咆哮、拍击大门的轰鸣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尽数隔绝在外。
绝对的寂静。
以及,浓郁的、仿佛凝固了万古岁月的黑暗。
洛白稳住身形,双足踏在冰冷而坚实的金属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他第一时间收敛了所有气息,《天道诀》在体内悄然运转,淡金色的玄力在经脉中流淌,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化魂境巅峰的魂力如同最忠诚的卫士,高度集中,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谨慎地探出。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魂力感知所及,是一片空旷、死寂,仿佛无边无际的虚无。
视觉在短暂的适应后,开始捕捉到微弱的光源。那光源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方向,而是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源自于构成这座宫殿本身的材质——那些暗红色的金属与镶嵌其间的赤晶石。
它们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近乎永恒的暗红色辉光,如同沉睡巨兽缓慢搏动的心脏,将深邃的黑暗驱散成一片朦胧的暗红世界。
洛白缓缓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景象,纵然以他的心性,也不由得为之震撼。
他正站在一处极其宽阔的大殿边缘。大殿的穹顶高不可攀,没入上方的暗红混沌之中,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模糊的阴影轮廓,似是某种悬挂的巨型结构。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暗金属地面,镌刻着无数细密而玄奥的纹路,这些纹路与殿外大门、殿身图案同源,但更加复杂,彼此勾连,仿佛构成了一个笼罩整个大殿的庞大基阵。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殿中央的景象。
那里并非空旷,而是矗立着无数……“残骸”。
是的,残骸。那是各种各样、形态各异兵器的残骸。有断裂的巨剑,斜插在地面,断口处依旧散发着凌厉的意蕴;有破碎的盾牌,碎成数块散落,却隐隐共鸣着守护的波动;有扭曲的长枪,枪身弯折,仿佛承受过无法想象的力量;有布满裂纹的鼎、炉、钟、塔……甚至还有一些完全无法辨认其原本形态的金属造物,如同被强行揉碎后又凝固在一起,散发着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这些兵器残骸,大小不一,小者如匕首,大者如楼宇,杂乱无章地堆放,在整个大殿的中央区域,形成了一片沉默而悲壮的“金属坟场”。
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古老、以及一种属于兵器特有的锐利、杀伐、守护、毁灭等交织在一起的复杂道韵,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这里的元气精纯而暴烈,带着金属的锋锐质感,吸入肺腑,竟有种微微的刺痛感。
洛白魂海中的天衍阵心,自踏入这座大殿开始,就从未停止过震动与灼热。九彩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流转着,那股强烈的牵引感,如同指向明确的罗盘,并非指向这片广阔的兵器坟场,而是笔直地指向大殿的最深处!
那里,在无数兵器残骸的拱卫之下,隐约可见一座相对完整、高出地面的圆形平台。
平台通体由一种温润如玉、却又泛着金属光泽的纯白色石材构筑,与周围暗红色的主调格格不入。平台表面光滑如镜,似乎空无一物。
“牵引的来源……在那里!”洛白目光一凝,心中笃定。这天衍阵心感应的核心,并非这些看似不凡的兵器残骸,而是那座纯白平台。
他没有贸然行动。在这等未知的古迹之中,任何一步都可能蕴含杀机。他运转魂力,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仔细感知着前方通往那座平台路径上的每一寸空间,每一件残骸,试图找出可能存在的禁制或陷阱。
果然,魂力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这片“金属坟场”并非安全之地。无数细碎而凌厉的意念碎片,如同无形的刀锋,飘荡在空气之中。
那是这些兵器残骸主人残留的战意、杀意、执念,历经万古岁月仍未彻底磨灭。若是心志不坚、魂力稍弱者贸然闯入,极易被这些混乱的意念侵蚀,甚至可能引动某些残骸中潜藏的残余力量,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而且,某些区域的空间隐隐呈现出不稳定的褶皱,地面上的阵纹光芒也偶有异样的闪烁,显然存在着隐匿的阵法机关。
洛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他并未退缩,眼神反而更加沉静。《天道诀》赋予他的不仅是力量,更有对能量和规则远超常人的感知与掌控力。再加上天衍阵心对阵法波动的天然敏感,他自信能够避开大部分危险。
他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几乎在他落脚的瞬间,旁边一柄半埋在土里的断剑骤然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鸣,一道极其细微、却锋利无匹的剑气意念,如同被惊动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袭向他的脚踝!
洛白仿佛早有预料,脚步看似未动,身形却如同鬼魅般微微一侧,那道无形的剑气意念擦着他的裤脚掠过,击中后方地面,留下了一道浅白色的划痕。同时,他指尖一缕淡金色的魂力悄然点出,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断了那道剑气意念与断剑残骸之间微弱的联系,那断剑轻轻一颤,恢复了死寂。
他继续前行,身形在巨大的残骸间穿梭,时而如柳絮般飘忽,避开一道突然从破碎盾牌上荡起的守护波纹;时而如磐石般稳固,以自身强横的魂力硬生生震散几缕试图侵入识海的混乱杀念;时而又如灵蝶般点足,在地面阵纹光芒亮起的瞬间,精准地踏在阵法运转的间隙节点之上。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看似惊险,实则一切尽在掌握。天衍阵心持续散发着九彩微光,不仅指引着方向,更如同一个高效的分析核心,将周围复杂而危险的意念波动、能量流向、阵法轨迹迅速解析,反馈到他的意识之中,让他总能提前做出最正确的应对。
越是深入这片兵器坟场,感受到的那些残骸中残留的意念就越是强大、越是清晰。仿佛行走在一条由无数兵器之魂构筑的长河中,感受到了曾经的辉煌、惨烈、不甘与寂灭。
一柄只剩下半截枪头的长枪,传递出宁折不弯的决绝;一面布满爪痕的巨大塔盾,回荡着誓死不退的坚守;甚至有一团完全扭曲、看不出原貌的金属疙瘩,散发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毁灭意志……
这些意念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试图将他同化,将他拖入这万古的沉寂之中。但洛白的道心坚如磐石,魂光在净魂莲台虚影的守护下璀璨不灭,如同激流中的礁石,任由万千意念冲刷,我自岿然不动。
他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汲取着这些意念中蕴含的种种“兵器之道”的碎片养分,丰富着自身的见识与底蕴。
这段不算漫长的路途,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炼心之旅。
终于,他穿过了最后几具如同小山般的奇异兽形金属傀儡残骸,踏上了那片纯白色的圆形平台。
平台之上,空无一物,只有中央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那凹槽的形状,非常奇特,并非规整的圆形或方形,而是一种……笔的形状。笔杆细长,笔头略显饱满,带着一种天然的流线感。凹槽内部光滑,隐隐流动着与天衍阵心同源的九彩光晕。
而洛白魂海中的天衍阵心,在此刻达到了共鸣的巅峰!剧烈的震颤让他整个识海都在嗡鸣,九彩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几乎要透体而出!那股强烈的牵引感,无比明确地指向了那个笔形凹槽!
“就是这里……天衍阵心感应的,并非某件实物,而是这个……‘位置’?或者说,是需要以天衍阵心为引,才能显现的东西?”洛白心中明悟。
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来到那凹槽之前。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将食指轻轻点向自己的眉心。
下一刻,他意念集中,全力引动魂海中央那枚灼热无比的天衍阵心!
“嗡——!”
一声清越的嗡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的灵魂深处!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九彩光柱,猛地从他眉心迸射而出,精准地投射在那笔形凹槽之上!
整个纯白平台,骤然亮起!
平台上那些原本看似装饰的细微纹路,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逐一亮起九彩光芒,如同无数道细小的溪流,向着中央的凹槽汇聚!凹槽内的九彩光晕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发出越来越强的吸力,仿佛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从平台、乃至从整个大殿无形中汇聚而来的某种本源力量!
洛白维持着眉心光柱的输出,能清晰地感觉到天衍阵心的力量正在被快速抽取,但他并未惊慌,反而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他能感知到,这天衍阵心并非在被消耗,而是在作为一个“引信”和“坐标”,唤醒沉睡于此地的某件与之同源的事物!
平台的光芒越来越盛,将周围暗红色的环境都映照得一片通明绚烂。大殿深处,那些沉寂的兵器残骸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感召,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如万兵轻吟的共鸣之声!
终于,当平台的光芒炽烈到极致,当凹槽内的吸力达到顶点——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蕴含了世间所有色彩,却又归于纯粹“道”之本源的九彩神光,猛地从凹槽中心冲天而起!
光芒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收敛。
只见在那笔形凹槽之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此刻,正静静地悬浮着一支笔。
一支通体仿佛由最纯粹的九彩神晶雕琢而成的笔!
笔长约半尺,笔杆圆润流畅,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又隐含金属光泽的奇异质感,九彩光华在笔杆内部如水波般缓缓流转,散发出浩瀚、缥缈、仿佛能衍化天地万物的磅礴道韵。笔头并非兽毫,而是一簇不断变幻形态、介于虚实之间的九彩光晕,时而凝练如针,时而散逸如雾,玄妙非凡。
它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衍兵殿的核心!
“天衍笔……”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洛白的心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熟悉感。魂海中的天衍阵心,在此刻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欣、雀跃与……圆满之感!仿佛离散的游子终于归家,缺失的部分终于补全!
无需任何怀疑,这就是天衍阵心指引他前来寻找的之物!是与天衍阵心一体同源,甚至可能是其配套的、至关重要的部件!
巨大的喜悦和激动涌上洛白的心头。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伸出手,带着一丝虔诚与郑重,缓缓抓向那悬浮的九彩神笔。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笔杆的刹那——
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自身!他丹田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世界种”,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混沌、原始、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而出,包裹完全天衍笔!
与此同时,他刚刚握住天衍笔笔杆的右手,感觉到的并非冰冷的触感,而是一种水乳交融般的温暖与契合!仿佛这支笔本就属于他,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天衍笔九彩光芒大放,与他眉心的天衍阵心,与他丹田的世界种,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三位一体共鸣!
整个衍兵殿,在这一刻,仿佛彻底苏醒!所有的兵器残骸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无数道或凌厉、或厚重、或诡谲的意念冲天而起,却又在某种更高的规则下,如同朝拜君王般,向着纯白平台,向着手持天衍笔的洛白,发出无声的敬礼!
就在这万象共鸣、气息交织达到顶点的混沌时刻——
一个温和、苍老、带着无尽岁月沉淀感,却又莫名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突兀地、清晰地,在洛白的识海之中响了起来,仿佛就在他耳边低语:
“先得天衍心,再执天衍笔……呵呵,好久不见,小友。”
这个声音……
洛白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个声音,他绝不会忘记!
正是在那无涯树海深处,天衍古宗考验之地,那位神秘莫测、龙脉诞生的古老存在——龙脉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