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工厂早已拆迁,原址上建起了一片现代化的物流仓库。但有些东西,并不会随着砖瓦的消失而湮灭。根据江凌雪从无头鬼意识碎片中提取的信息,以及后续查阅的陈旧档案,他们锁定了一个关键人物——当年事故的目击者之一,也是曾对死者许下“帮你找到头”承诺的老工友,刘老汉。他如今还住在回春巷深处,已是风烛残年。
第二天傍晚,江凌雪和江景辞再次来到回春巷,敲响了刘老汉家的门。老人开门后,看到气质不凡的两人,有些茫然。但当江凌雪委婉地提起几十年前那场事故和那个无头的工友时,老人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是……是强子……”刘老汉声音颤抖,老泪纵横,“那天下工,机器故障,一块钢板飞出来……强子的头……就没了……我当时吓傻了,抱着他还有温度的身子,只知道说‘强子,你放心,哥一定帮你把头找回来,让你全乎地走’……”
可当时现场混乱,那颗头颅最终也未能找到。后来厂子赔偿、拆迁,这件事也就成了刘老汉心里一块无法愈合的疤,夜深人静时,他总觉得自己愧对兄弟,没能完成承诺。
“所以他一直没走……一直在等……”江凌雪叹息。无头鬼强子的执念,并非单纯的寻找,而是等待一个承诺的兑现,一个心灵的安息。
带着刘老汉和他积压了数十年的愧疚,他们再次来到了昨夜遭遇无头鬼的巷道。夜幕降临,阴气渐重。
当刘老汉颤巍巍地对着空荡荡的巷道,哭喊着说出“强子,兄弟对不起你!你的头……哥没给你找回来啊!你别等了,安心走吧!下辈子,咱还做兄弟!”时,巷道内阴风骤起,那穿着旧工装的无头虚影再次缓缓凝聚。
但这一次,它没有狂暴,没有攻击。它那空荡荡的“脖颈”对着痛哭流涕的老工友,那双青灰色的大手缓缓垂下。一股深沉而复杂的意念弥漫开来——有遗憾,有释然,还有一丝……跨越生死的厚重情谊。
“……不怪你……兄弟……”
“……等了……好久……”
“……累了……该走了……”
虚影开始变得透明,那凝聚不散的怨念如同阳光下的薄雾,缓缓消散。在彻底消失前,它那虚无的“手臂”似乎轻轻抬了抬,仿佛想拍拍老工友的肩膀,最终却什么也没触到,化作点点微光,彻底融入了夜色。
巷道恢复了宁静,只有刘老汉压抑的哭声在回荡。
事情解决了,无头鬼得以安息。但江凌雪看着身旁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的哥哥,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回去的车上,江凌雪看着江景辞冷硬的侧脸,忍不住再次旧事重提:“哥,你看,执念放下,才能解脱。你跟诗语……”
“我说了,不要再提她。”江景辞打断她,声音疲惫而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已经有她的选择。”
“她有什么选择?”江凌雪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那个男生她明确拒绝了!她喜欢的是谁,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到吗?那天我没说完,她喜欢的分明就是……”
“够了!江凌雪!”江景辞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下。他转过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那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狼狈,“她喜欢谁,是她的事!她说不来了,就是不想再看到我!你让我去找她?以什么身份?去听她亲口告诉我,她喜欢的是别人,还是去祈求她施舍一点同情?我江景辞还没那么贱!”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胸口剧烈起伏着。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害怕,害怕去面对那个可能让他彻底失去骄傲的答案。
江凌雪被哥哥从未有过的失控状态惊呆了。她看着他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他所有的阴阳怪气、所有的暴躁易怒,都源于这份深藏心底、却不敢确认更不敢宣之于口的在意。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江景辞却已经重新发动了车子,语气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林诗语。”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窗外的霓虹灯光飞快地掠过江景辞的脸,明暗交错,却照不亮他眼底那一片沉沉的晦暗。
他亲手关上了那扇可能通向答案的门,宁愿承受着猜忌和煎熬,也不愿冒着失去最后一丝尊严的风险去叩响。
而无头鬼强子至少等来了一个答案,得到了解脱。他江景辞的“头绪”,又该去哪里寻找?或许,将永远迷失在这自我构筑的迷宫里,不得解脱。
江凌雪看着这样的哥哥,所有劝解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她知道,这一次,哥哥是真正地,把自己困住了。而能解开这个结的钥匙,或许只有那个被他拒之门外的女孩,才能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