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花骑上自行车抄近路追赶朱秀红,绕过两条窄巷就看见她的背影。见她站在马路旁,正死死盯着一辆汽车远去的尾烟,眼神发直。
她急忙捏紧车闸,车轮在石子路上擦出轻响。支好脚撑后,杨春花放轻脚步,悄悄绕到朱秀红侧面。深吸一口气压下急慌,她轻声唤:“秀红,上我车,咱一起回家。”
朱秀红浑身一僵,转过身时,眼神像裹了冰碴子,声音发颤却带着刺:“杨春花,你还有脸来?旅馆里你骂我的那些话,当我能忘?”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头,杨春花脸上血色瞬间褪了大半。
她慌忙上前半步想拉她的手,却被朱秀红猛地甩开。踉跄着站稳,她带着哭腔辩解:“秀红妹子,旅馆里是我昏了头!那是误会啊,是王强那畜生想糟蹋你,我当时气糊涂才说浑话。现在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赔不是?”朱秀红冷笑一声,目光直刺过去,“一句‘昏了头’就能抹掉所有错?你当时骂得那么毒,如今想靠轻飘飘一句话敷衍?”
杨春花急得直跺脚,声音发紧:“你说,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见朱秀红不吭声,她又补了句,“现在咱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再说,真把念塘的身世抖出去,吃亏的未必是我——我是他二婶,你不过是个抚养人。”
朱秀红眉头拧成疙瘩,心里满是疑虑,却也清楚那两人本就是蛇鼠一窝。但她面上依旧强硬:“别想威胁我。”
话音刚落,朱秀红的目光恰好扫向巷口,只见念塘正踮着脚尖,给一个小朋友递冰棒,脸上还带着笑。
“坏了!”她心中暗叫一声,下意识地躲到杨春花身后,又担心动作太大引起念塘的注意,只能僵立在原地。
她再无心思争执,直到念塘低头找零钱时,才急忙跨上自行车后座,声音都变得急促:“快走!快走!别让念塘看见!”
杨春花也瞥见了苏念塘,不敢片刻耽搁,猛蹬自行车向远处疾驰而去。
两人一路上无话,气氛显得异常尴尬。直到出了镇,听不到喧嚣声,杨春花才试探着开口:“秀红,我知道你气,但王强不地道,咱也不能因为他闹掰。说到底,咱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说对不?”
朱秀红闻言,冷哼一声,却并未立刻反驳。她心里明白,杨春花的话不无道理。就算恨透了王强,为了往后的荣华富贵,这合作还得继续。
另一边,王强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往乡政府门口跑,可那辆豪华轿车早已没了踪影。他冲进传达室追问,大爷只说车早走了。
不死心的王强,又找到邮递员小张——他琢磨着,邮政部门或许能打听出车主的消息。
小张倒也利落,很快就问来了信儿:刚才来的是个叫吴静的投资商,来谈合作的。
王强谢过小张后,他快步来到供销社,掏出兜里仅剩的两张大钞,买了两盒包装精致的茶叶和一箱水果。
“要最好的,送人用!”他拍着水果箱,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转身就往苏城赶。
靠着同学的关系,王强顺利摸到了吴静家的住址。这天,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按着门牌号找到单元楼,到了吴静家楼下。
王强抱着礼品站在单元门口,深吸了三口气才按门铃。
听到保姆说吴静不在家,他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稳住神,扯出早就练过的微笑:“我是她高中同学王强,听说她回来,先过来看看阿姨。”说话时,他悄悄把礼品往身后藏了藏,怕显得太过刻意。
“孙阿姨,谁啊?”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方教授,是吴静的同学。”保姆朝里喊。
没等保姆再开口,王强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装修精致,处处透着讲究,他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吴母搭话。
这时,一位老人从里屋出来——七十岁上下,穿件深灰色棉布短袖,领口别着枚银色钢笔胸针,花白头发用玳瑁发卡松松挽着,细框老花镜后,眼神既有学者的锐利,又藏着温和。
她是吴静的母亲,苏城一所大学的教授。
方教授上下扫了王强一眼,语气带着审视:“找静儿的?她不在,有事跟我说也行。”
王强立刻堆起笑,欠了欠身:“阿姨好,我叫王强,是吴静的高中同学。听说她从国外回来,好久没见,特地来看看您和她。”
方教授眉头微蹙,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还是客气地问:“今天你们同学不是在金阳饭店聚会吗?她早过去了。”
当方教授提起“金阳饭店同学聚会”时,王强的手心瞬间冒了汗,后背也发紧。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裤脚,脑子里飞速找补:“阿姨您记性真好,我这不是想着,聚会人多嘈杂,先过来给您问声好嘛!”说这话时,他眼角的余光一直瞟着方教授的脸,见对方眉头没再皱紧,才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他放下礼品,起身就要走。
“等等。”方教授叫住他,“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她朝保姆递了个眼色,让去泡茶。
王强心里打鼓,却只能强装镇定坐下。
他知道,方教授这样的学者眼光毒,稍有差池就会露馅,于是赶紧说:“阿姨,不喝了,我得赶紧去饭店,免得同学们等急了。”
方教授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礼品袋,眉头皱得更紧,起身拿起袋子往他怀里塞:“这些东西你带回去。静儿的朋友来做客,我们欢迎,但送礼就见外了。”
王强脸上的笑僵了:“阿姨,就是点不值钱的东西……”
“心意我们领了。”方教授打断他,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我们家有规矩,不收学生朋友的礼。真想来看静儿,等她回来一起吃顿饭就好。”
王强没法,只能抱着被退回的礼品,走在楼梯间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站在二楼拐角处,听着楼上传来关门声,又猛地折回去,把礼品轻轻放在吴静家门口,还特意调整了角度,让礼品袋的正面朝着门——这样吴静回来第一眼就能看见。
“总有一天你会用得上我。”他对着门板低声说,语气里满是不甘,却又带着一丝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