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村头老槐树上悬挂的那只广播喇叭，“当当当”响了几声，随后报出：“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整。”
“不好，上学要迟到了。”苏念塘说完转身就往家跑。李水生拎着书包紧随其后。
半路上，正撞见孙秀攥着书包迎面跑过来。
苏念塘快步迎上去，喊了一声“娘！”，便从她娘手上抢过书包要走。
孙秀一把攥住她胳膊，着急地问道：“娘听说，刚才你被你二婶拽到大队部去了，快让娘看看，伤着没有？”
“孙姨，念塘没被她二婶打，您放心，我会护着她。”李水生赶紧插话。
自从苏念塘被扣上扫把星的帽子，村里小孩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晦气传染，只有李水生一直跟她玩。
孙秀看着李水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水生，谢谢你。”
她又转身对苏念塘说道：“娘看你没吃早饭，拿了几根山芋放你书包里了，在路上赶紧吃了，不要饿着肚子上学。”
苏念塘立马打开书包，取出两根山芋，一根递过去给李水生，自己吃了一根。
两人啃着山芋对孙秀笑了笑，转身蹦蹦跳跳往学校跑去。
教室里早读声正琅琅，苏珍珠瞅见苏念塘和李水生一前一后跨进教室，眼里倏地窜起火星。
【刚才在大队部，娘被大队长怼得说不出话，又见爹对苏念塘满脸心疼，像根尖针直直扎进她心里，她不想苏念塘分走属于她的父爱】
想到这，她瞬间就产生了报复苏念塘的念头。
她立刻起身，猫着腰凑到第三组后排两个邻村男生耳边嘀咕了几句，手指暗暗往苏念塘的方向戳了戳。
那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坏笑着点头，其中一个卷着袖子就往苏念塘这边走。
“喂，扫把星。”
话音未落，他一把将苏念塘的书本、铅笔盒扫到地上。“哐当”一声，铅笔橡皮滚得满地都是。“听说你很能耐？敢欺负我们珍珠妹？”
苏念塘不想理他，只看了他一眼，弯腰去捡铅笔，另一个男生一脚踩在她的铅笔上，笔芯“咔嚓”断成两截。
“捡什么捡？给我们珍珠妹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她起身攥着拳头，嘴唇抿得发白，没哭，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两个男生。
苏珍珠坐在第一组的前排，她抱着胳膊一直朝苏念塘冷笑，脚尖还在桌子底下轻轻点着，像在看戏。
李水生见状，“腾”地立马站起身，挡在了苏念塘身前：“你们别欺负人！”
“哟，这还有个护花使者？”
男生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推李水生，“滚开，小屁孩管什么闲事！”
推搡间，苏念塘的课本被两个男生狠狠踩在脚底下，还故意在课本上碾压。
苏珍珠嘴角勾得更高，悄悄从口袋里摸出大白兔奶糖，丢给那两个男生。男生接过去，冲她挤了挤眼。
苏念塘看着被碾压的书本，纸页皱成一团。再抬眼，见苏珍珠正靠在课桌上晃着腿，嘴角撇出一抹得意的笑，还冲她挑了挑眉。
那瞬间，苏念塘她班长不做也不想再忍了，她猛地抓起自己坐的长木凳，“哐当”砸在桌上，凳腿擦着男生的胳膊撞在桌角，木屑飞溅。
两个男生吓了一跳，刚要骂骂咧咧地扑上来，苏念塘已经把凳子死死攥在手里，眼睛瞪得滚圆，红血丝像蛛网爬满眼白。
教室里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
前排女生吓得捂住嘴，后排的人慌忙往边上躲，桌椅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苏珍珠脸上的笑僵住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李水生也惊得身体晃了一下，却见苏念塘喘着粗气，把凳子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谁再动一下试试？”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震得教室里鸦雀无声。
老师踩着上课铃迈进门槛，刚落脚就顿住了。
她看到地上散落的断铅笔，被碾皱的书本，还有木凳子歪在一边，凳腿上沾着木屑。
两个男生捂着胳膊龇牙咧嘴，苏珍珠缩在那里脸色发白，苏念塘站在课桌旁，胸口还在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怎么回事？”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教鞭在讲台上“啪”地一敲。
没人应声，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麻雀叫。
老师扫了一眼那两个男生，又看了看苏念塘攥紧的拳头，眉头拧成疙瘩：“苏念塘，你是班长，带头在班里打架，还想当班长吗。”
李水生见老师误会，立马替她辩解：“老师，苏念塘没打他们，是他们先欺负她，她才发火的。”
老师转头瞄了一眼苏珍珠，早看不惯她那高傲样，知道今天又是她拉帮结派欺负人，不如趁这机会教训她和她娘。
“都愣着干什么？苏念塘，还有你们三个，现在就回家叫家长来！”
两个男生不情不愿地磨磨蹭蹭，苏珍珠咬着唇没动，被老师狠狠瞪了一眼才拎起书包。
苏念塘弯腰捡起那本脏污的课本，指尖划过那片灰黑的脚印，转身走出了教室。
李水生在后面想跟上去，被老师喝住：“你留下，再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他只好停下脚步，望着苏念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没过多久，家长们就陆续赶到了。
孙秀拉着苏念塘一进教室，就来到老师跟前，歉意道：“老师，我家念塘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话音未落，那两个男生的家长来到教室叉着腰开始骂骂咧咧。
苏珍珠的娘杨春花刚被大队书记训过，一肚子火没处发，拉着苏珍珠进门就指着苏念塘喊：“又是你这个丧门星！”
老师把教鞭往桌上一拍：“都闭嘴！今天这事，谁也别想糊弄过去！”
杨春花的嗓门戛然而止，却依旧梗着脖子瞪孙秀：“我家珍珠老实巴交的，准是这个扫把星又欺负她了！”
自从离开苏家那天起，孙秀再也不怕杨春花的横行霸道，她把苏念塘护在身后，转身迎上去：“我家念塘的书被踩成这样，人被堵着欺负，你倒好，一来就血口喷人！”
两个男生的家长也跟着嚷嚷，一个说“我家小子胳膊都被打了”，一个骂“女娃子下手这么狠，长大了还得了”。
教室里顿时像开了锅，唾沫星子差点溅到老师脸上。
老师把教鞭重重敲了三下，指着那两个男生：“你们先说，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男生被家长瞪了一眼，支支吾吾半天，才吐露是苏珍珠让他们去“报复”苏念塘。
杨春花一听，火气“噌”地就窜了上来——倒不是气苏珍珠敢欺负苏念塘，她闺女的性子她清楚，没吃大亏时就敢往回找补，这点倒像她；可气就气在当着老师的面报复苏念塘，让她面子上挂不住，她手一扬就冲苏珍珠拧了过去，嘴里骂道：“你个死丫头，净给我惹事！”
拧下去的力道看着狠，落在肉上却轻飘得像掸灰，只有母女俩才懂那眼神里藏着的话——回家再跟你算账，此刻先把这出戏演完。
“娘！”苏珍珠尖叫着躲开，“是她先砸凳子的！”
“她不砸凳子，难道等着被你们摁着欺负？”孙秀把苏念塘的课本往桌上一拍，脏污的脚印对着众人，“大家都看看，这就是你们家孩子做的事！”
那两个男生的爹脸上有些挂不住，拉着自家孩子往旁边挪了挪。
杨春花看着那本脏书，又看看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嘴里的骂声变成了嘟囔，最后索性扭过头去。
老师清了清嗓子：“事情清楚了，苏珍珠挑事，这两个同学动手在先，苏念塘防卫过当。各自回去要好好管教，明天每人带一本新课本赔给苏念塘。再有下次，直接请去大队部处理！”
杨春花不情不愿地掏出几毛钱塞给孙秀，瞪了她一眼，转身扭着水桶腰离开教室。
苏珍珠往自己座位走，经过苏念塘身边时，狠狠剜了她一眼。
那俩男生的家长揪着他们耳朵往座位上拉，一路骂骂咧咧离开教室。
孙秀摸着苏念塘的头，叹了口气：“下次别这么冲动，有事跟老师说，跟娘说都行。”
苏念塘点点头，攥着那本脏课本，指腹在脚印上轻轻蹭了蹭，没说话。
李水生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刚才苏念塘抡起凳子的样子，虽然吓人，却比哭鼻子要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