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塘一口气冲到院门口。
路旁的潘红霞扯着嗓子喊她，全当没有听见。
她在门槛上稍作停顿，手撑着门框大口喘气，指尖飞快地捋顺耳边乱飞的碎发，又拽了拽起了褶皱的衣角，才敢往里迈。
李老太正蜷缩在门口的竹椅上晒太阳，见她进来，眼皮一抬便开了腔，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你下午把水撂在门口就跑了，水缸空着也不管，这都几点了才回来？晚饭还没个影子呢！”
苏念塘正欲开口解释，却被朱秀红的声音抢了先：“娘，我回来啦！”
朱秀红快步走到李老太面前，笑容满面地回道：“我和妹子家的孩子一起去扯花布，顺便在镇上转了一圈，所以回来晚了。”说着，她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李老太，语气中透着讨好，“娘，这是从供销社买的金果子，您尝尝，特别香！”
递完东西后，她才转头看向苏念塘，眼神在苏念塘身上扫了一圈，语气里满是不耐的催促：“怎么？周末不在家干活，又出去疯玩了？这都几点了才回来！还愣着干什么？杵这儿当柱子吗？赶紧去厨房烧饭！”
朱秀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念塘还站在那儿不动，她忙上前一步，伸手推了推苏念塘的胳膊，嘴上赶着她：“快去快去，厨房我早上收拾好了，你直接淘米就行。”
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李老太，生怕苏念塘多嘴，把刚才她见王强的事说漏了。
苏念塘抬头看了一眼朱秀红，正要走向厨房，院外却传来了脚步声——李水生从门外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脸色略显焦急的潘红霞。
“念塘！跑这么快干啥？”潘红霞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无奈，“我跟水生喊了你好几声，嗓子都快喊破了，你倒好，一点没听见！”
苏念塘眼神猛地闪了一下，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声音比平时急了点：“我……我怕家里还没做晚饭，想着赶紧回来弄。”
说完苏念塘转身进了厨房。
另一边，李水生也凑到朱秀红跟前，语气带着点嗔怪：“娘，您也跟着跑那么快，我还以为家里出啥急事了呢！”
他话音刚落，朱秀红就急忙摆手解释：“我刚才瞅着前面像念塘，喊她等等我，她倒好，头都不回地往前冲！我也慌了，以为家里真有事，就跟着跑起来了。”
苏念塘和朱秀红的解释听着天衣无缝，李水生没多琢磨，点点头就信了。
坐在院门口藤椅上的李老太与众不同——她眯缝着眼睛，将两人交谈时闪躲的眼神、苏念塘紧张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心中早已洞察端倪。
她的目光追随着苏念塘匆匆步入厨房的背影，暗自思忖：念塘这孩子平日里说话总是四平八稳，今天却慌乱得如同踩到了火炭。
然而，李老太并未当场揭穿，只是用棍子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火炉，将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倒要看看，这念塘和朱秀红之间藏着掖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朱秀红将布包放入堂屋，随后也跟着念塘进了厨房，她此行并非来帮忙，而是要警告苏念塘。
“念塘，我知道你看见我和那男人在一起了。”她紧盯着苏念塘，语气冷硬，“那是我远房表哥，在镇上偶遇的，别胡思乱想。”
苏念塘抬眼时，睫毛微微一颤，语气平静却直击朱秀红的心底：“表哥？他不是二婶杨春花的相好吗？什么时候又变成你的了？”
朱秀红立刻转身走向门口，她探出头迅速扫视门外，见李老太闭眼靠在院中的椅子上，又确认门口没有旁人窥探，才轻轻反手带上门。
她猛地回头看向苏念塘，声音压得低沉，几乎贴在嗓子眼，脸色也阴沉得如同蒙上了一层灰。
“相好！你认识他？”朱秀红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眼中满是惊愕。
“他叫王强，他当初……”苏念塘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眼尾微微下沉，又补了一句：“这人，你最好别沾。”
“王强”两个字刚出口，朱秀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方才勉强维持的气势瞬间崩塌。
她咬紧唇瓣走上前，一把紧紧攥住苏念塘的胳膊，声音颤抖着低声说道：“念塘，婶求你，这件事千万别跟你李叔说！”
“王强说他城里有人脉，能帮我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她迅速瞥了苏念塘一眼，随即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地面，“家里仅靠那几亩地和你的李叔做木工维持生计，我是想帮衬这个家，才求他的。”
话锋陡然一转，她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威胁，又不乏情感：“要是让你李叔知道了，他那暴脾气，这个家肯定会散！水生没了娘，他会很苦的，你总不能眼看着他受罪吧？你也知道，没娘的苦……”
苏念塘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朱秀红的心早已乱作一团——她哪能不明白王强的话是半真半假？当初跟着那个弹棉花的男人跑了，不仅一分钱没挣到，反而落得个坏名声。如今这个家再艰难，她也不能轻易放弃，城里的工作尚未彻底敲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又软下来，带着几分恳求：“婶知道你心善，这事……就当你没看见，行吗？”
话音刚落，厨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老太扶着门框，步履缓慢，目光先扫过坐在灶后烧火的苏念塘，随后落站在一旁的朱秀红身上，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烦：“秀红！锅里的红薯蒸透了吗？我牙口不好，可别又像上次那样，咬到硬邦邦的！”
朱秀红心头一紧，李老太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她早就站在门口，听到了我和念塘的谈话？
她眼神慌乱地瞟了李老太一眼，连忙点头应道：“就好就好，马上就好！”话音未落，她转身欲掀锅盖，却不料胳膊肘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油壶。
油洒出小半瓶，顺着灶台流淌到地上。
朱秀红急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用围裙擦拭，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她攥紧围裙的手微微颤抖，却竭力压抑着，生怕露出丝毫慌乱。
李老太的目光先落在地上的油渍上，随即扫过朱秀红慌乱的身影，眉头瞬间紧锁，声音也随之提高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油是天上掉下来的？不用花钱买吗？”
“娘！念塘！饭好了没有？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