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月宗,云州极北之地,终年云雾缭绕,月华常明。
宗门依险峻的“掩月山脉”而建,琼楼玉宇隐于云海松涛之间,清冷孤绝,不染尘埃。作为传承万载的纯女修宗门,掩月宗以《太阴真经》为根基,门下弟子皆如月中仙子,气质清冷,修为精深。而宗门核心所在,便是那直插云霄、仿佛能摘取星辰的皎月峰。
此刻,正值月华最盛的子夜。
皎月峰顶,一方由整块“寒月玉髓”雕琢而成的巨大平台——望月台——笼罩在一片如梦似幻的银色光晕之中。平台中央,一道纤细的身影盘膝而坐。
那便是东璃。
她身着掩月宗核心弟子的素白流云广袖裙,墨色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青丝垂落颈侧,更衬得肌肤胜雪。她的五官精致得近乎完美,眉如远山含黛,鼻梁秀挺,唇色是极淡的樱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如寒潭,又深邃如夜空,此刻正微微闭合,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静谧的阴影,仿佛将漫天月华都敛入其中。
东璃周身气息纯净而内敛,一呼一吸间,仿佛与天地间的太阴之力共鸣。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的银色月华,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丝丝缕缕,汇聚成溪流,再汇成匹练,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天灵盖。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贪婪地汲取着这天地精华。在她身下,寒月玉髓平台散发出柔和清冷的光辉,与月华交相辉映,将她映照得宛如月中诞生的精灵,不食人间烟火。
望月台边缘,几位守值的女弟子屏息凝神,眼中充满了敬畏与艳羡。
“璃师姐的《太阴引气诀》愈发精纯了…这月华吞吐的量,怕是连一些长老都难以企及。”一个圆脸师妹压低声音,语气满是崇拜。
“何止是精纯,”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师姐轻叹,目光复杂,“你仔细看那月华光晕的边缘,是否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琉璃色泽?”
圆脸师妹凝神望去,果然,在那纯粹银辉的边缘,仿佛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流转着七彩微光的琉璃薄纱,将东璃整个人衬托得更加神秘而高贵。
“那是…?”圆脸师妹不解。
“嘘…”年长师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凝重,“不可妄议。我只在宗门秘典的残页中见过模糊描述…或许,是某种传说中的先天道体正在觉醒的征兆?璃师姐的天赋,早已超出了我等理解的范畴。她是真正的‘皎月明珠’,是我掩月宗万年不遇的奇才,是注定要照耀整个修仙界的星辰。”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却蕴含着莫大威仪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望月台边缘。来人同样身着素白宫装,气质雍容华贵,眉宇间带着岁月沉淀的智慧与淡淡的清冷,正是东璃的师尊,掩月宗当代掌权者之一——月华真人。
守值弟子们连忙躬身行礼:“参见月华长老!”
月华真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平台中央的东璃身上时,那份清冷瞬间化为毫不掩饰的慈爱与骄傲。她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弟子的修炼,眼神温柔得如同在看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东璃似有所感,长长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刹那间,仿佛有两轮小小的明月在她眼中升起,清冷的光辉一闪而逝,复又归于深邃的平静。她周身浓郁的月华光晕也随之收敛,那层若有若无的琉璃色光泽也隐入体内,消失不见。
“师尊。”东璃起身,对着月华真人盈盈一拜,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却又无比恭敬。
“璃儿,你的进境…又快了。”月华真人走上前,亲手扶起她,仔细端详着弟子愈发清丽绝伦的容颜和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道韵,心中欣慰更甚。“根基稳固,气息圆融,很好。看来,下月的‘仙门大会’,你定能为我掩月宗,再添无上荣光。”
提到“仙门大会”,东璃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般的涟漪,那是属于少女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她虽清冷,却并非木石,对外界广阔的天地,终究存着几分探知的渴望。
“弟子定当尽力。”东璃轻声回应。
“嗯,为师信你。”月华真人满意地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关切,“只是璃儿,你修行虽勤勉,却也需注意劳逸结合。这几日,可有觉得身体有何不适?或是…心境上,有无特别的感觉?”
月华真人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她总觉得,这个最得意的弟子,似乎少了点寻常少女应有的鲜活气息,尤其是对某些方面的感知…过于淡漠了。
东璃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就在刚才修炼结束、心念微动的瞬间,那里似乎…又传来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刺痛?如同被一根无形的冰针刺了一下。这感觉并非第一次出现,每当她心绪稍有波动,或是接触到某些特定的气息(比如偶尔感知到山下男修路过时散逸的阳刚之气),便会出现。
很淡,很短暂,却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牢牢锁死在心门之外。
她轻轻摇头,将那丝异样压下,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劳师尊挂心,弟子一切安好。并无不适。”
月华真人看着弟子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但终究没有追问。或许,只是这孩子天生道心通明,情欲淡泊?这于修道,未必不是好事。
她抬手,轻轻抚过东璃的发顶,带着安抚的力量:“安好便好。回去歇息吧,明日为师再与你细说仙门大会的章程。”
“是,师尊。”东璃再次行礼,转身离去。素白的衣裙在夜风中轻轻飘动,身影融入皎洁的月光与朦胧的云气之中,渐行渐远,宛如一幅流动的月下仙子图。
月华真人独立望月台,望着弟子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琉璃易碎,月满则亏…璃儿,你这般天赋,这般心性…是福是祸?”她抬头望向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清冷的月辉洒在她雍容的脸上,映出一抹深沉的忧虑。
皎月峰顶,重归寂静。唯有那轮明月,无声地注视着这片清冷仙山,以及那掩藏在绝世天赋与清冷容颜之下,悄然蛰伏的命运伏笔——那道源自遥远前世的、禁锢情根的冰冷血誓封印,如同最深的暗影,已悄然缠绕上那颗冉冉升起的皎月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