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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雨,如同永无止境的哀歌,敲打着幽深的山林。东璃背着焦尾琴,一手搀扶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张伯,另一只手紧紧拉着惊魂未定、脚步踉跄的张婶,在泥泞湿滑的山道上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右肩的伤口在每一次用力时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早已浸透了布条,顺着胳膊流淌,混入冰冷的雨水。精神力透支后的头痛如同钝刀在颅内缓慢切割,“千机醉”的余毒更是在经脉中顽固地盘踞,带来阵阵眩晕和麻痹感。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脑海中反复回荡的那三个温暖而陌生的音符碎片,每一次浮现,都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心酸与迷茫。

她强行压下所有的不适和杂念,将感知提升到极致。风雨声、林叶摩擦声、远处山溪的奔流声…一切自然声响在她脑海中清晰构建着周围的环境地图。她在寻找,寻找记忆中一处隐秘的山洞——那是早年采药时偶然发现的避身之所。

张婶紧紧抓着东璃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她的目光几乎无法从东璃苍白如纸、被血染红的侧脸上移开,嘴唇颤抖着,几次想开口,却都被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堵在喉咙里。她只能用力搀扶着昏迷的老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混入雨水。

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久,东璃的脚步终于在一处被茂密藤蔓遮蔽的山壁前停下。

“到了。”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疲惫。

她松开搀扶张伯的手(张婶立刻用尽全力支撑住),上前几步,左手拨开湿漉漉的厚重藤蔓。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狭窄洞口显露出来。洞内漆黑一片,但一股干燥的、带着泥土和苔藓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外面冰冷的雨水温暖许多。

东璃率先弯腰进入,确认洞内安全——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溶洞,地面相对平整干燥,没有野兽气息。她退出来,和张婶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张伯抬了进去。

将张伯安置在洞内最干燥的角落,东璃立刻从怀中取出那瓶从诸葛明处夺来的金疮药。她撕开张伯身上被鞭打得破烂、沾满血污的上衣,露出那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恐怖鞭痕。有些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已经有些发黑肿胀,显然那浸水的皮鞭上还淬了毒!

东璃的心狠狠一沉。张伯年纪大了,失血过多,加上鞭毒侵蚀,情况极其危急!

她毫不犹豫地将整瓶金疮药粉全部倒在张伯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药粉接触到翻卷的皮肉,昏迷中的张伯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老头子…老头子…”张婶跪在一旁,看着老伴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如刀绞,泪如雨下,粗糙的手颤抖着想去触碰,却又怕弄疼他。

“张婶,按住他。”东璃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她需要清理伤口深处的污物和可能的毒素残留。没有热水,她只能用随身携带的、仅剩的一点清水,仔细冲洗伤口。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张伯痛苦的抽搐和张婶压抑的啜泣。

处理完最严重的伤口,东璃又从自己身上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为张伯仔细包扎。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将最后一点清水喂张婶喝下,自己则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洞外,风雨依旧。洞内,只剩下张伯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张婶压抑的啜泣声,以及东璃自己沉重的心跳。

短暂的沉默后,张婶似乎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丝力气。她看着东璃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样子,又看看昏迷不醒的老伴,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她哽咽着,声音嘶哑破碎:

“姑娘…那些天杀的…他们…他们冲进来就砸…见东西就毁…他们…他们逼问我们…问你把什么东西藏哪儿了…问什么…什么‘残玉’…在不在我们这儿…”

“残玉”二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东璃心中激起涟漪!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张婶的方向,虽然覆着绸带,但那无形的专注力让张婶感到一阵压力。

“他们…指名要‘残玉’?”东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是啊!”张婶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涌出,“老头子…老头子说不知道…他们…他们就打…往死里打啊!还…还说…要是交不出那什么玉…就…就放火烧了茶摊…把我们…把我们吊死在官道上示众…”回想起当时的恐怖情景,张婶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袭击者的目标,果然是那半枚螭纹残玉!而且,他们直接锁定了茶摊!这说明什么?说明幕后之人不仅知道她与茶摊的关系,甚至可能知道她将残玉藏于琴腹的习惯?或者说,他们在逼问无果后,确信残玉在她本人身上?

诸葛明的背叛,厉锋的酷刑逼问…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核心——那半枚看似不起眼的残玉!

东璃下意识地抚摸着身后焦尾琴的琴腹暗格处。隔着琴盒,她似乎能感受到那半块冰凉坚硬的玉块。螭龙断裂的身躯,怒睁的双眼…它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何引得幕后黑手如此不择手段,连两个无辜的老人都不放过?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脑海中,那三个温暖而陌生的音符碎片,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流淌而过:

温暖、柔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这一次,随着旋律的浮现,一股奇异的暖流仿佛从灵魂深处涌出,悄然流遍她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四肢百骸。右肩伤口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一瞬,精神上的沉重疲惫也被驱散了些许。那股深沉的、源自旋律的心酸感依旧存在,但其中似乎又多了一丝…安宁?

这旋律…到底从何而来?为何会在她动用镇魔之力时出现?又为何能带来如此奇异的感受?

东璃沉浸在疑惑和那奇异旋律带来的短暂安宁中。

突然,昏迷中的张伯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

“老头子!”张婶惊喜地扑过去。

张伯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浑浊而迷茫,好一会儿才聚焦。当他看到张婶满是泪痕的脸,又感受到身上火辣辣的剧痛时,浑浊的眼中流露出痛苦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姑…姑娘…”张伯的视线艰难地转向东璃的方向,声音微弱嘶哑,“…那…那玉…他们…他们是为那玉来的…千万…千万收好…”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用尽了力气,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张伯的确认,如同最后一块拼图。袭击的目标,就是残玉!

东璃默默地点点头。她走到张伯身边,蹲下身,轻轻握住老人枯瘦而冰冷的手,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源自那神秘旋律带来的奇异力量),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渡入张伯体内。

“张伯,张婶,你们放心。”东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坚定,“好好休息。这笔血债…还有这残玉的秘密…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洞外,风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东璃知道,这场由残玉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温暖旋律,又似乎预示着,这场风暴的中心,还隐藏着她自己都未曾知晓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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