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第七层，那空气沉得跟铅块似的，吸一口，满鼻子都是铁锈混着腐烂的怪味。
陆琰手里那片山河鼎碎片，正泛着暗红的光，跟四周水晶似的墙壁一块儿嗡嗡响，那声音听得人牙根发酸。
白薇额头的金莲印记，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勉强照亮脚前三尺不到的路。
“这地方，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更‘活’了。”白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生怕惊动了什么。
确实“活”了。
水晶地面时不时鼓起个小包，像有东西在下面钻；墙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一鼓一鼓的，跟血管似的，规律得让人心里发毛。
最邪门的是那些变成了水晶的守卫尸体——他们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跪着，双手高举，像是在迎接什么东西降临。
露娜身上的紫色鳞片闪着微光，鱼尾早就变成了人腿，但耳朵后面的鳃缝还在紧张地一张一合：
“我闻到海的味道了……这不可能啊……东海离这儿起码上千里……”
陆琰手臂上的守山人印记突突直跳，不是警告，倒像是有根绳子在另一头拽着他。
自从融合了阿莲的金莲印记，他身体里两股力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对“归墟”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这会儿，印记正扯着他往皇陵最深处走，那口本该封着他老祖宗陆远山的青铜棺材。
“山河鼎就在棺材下面。”陆琰摩挲着手里发烫的时空梭，这玩意儿一进皇陵就热得不对劲，“但有东西在那儿守着。”
他话刚说完，地面猛地一震。
水晶墙壁咔咔裂开，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渗出来，在空中凝成无数细小的水晶针。那些跪着的守卫尸体，一个接一个，全站起来了。
他们水晶眼窝里，亮起了暗红色的光。
“退后！”白薇双手快速结印，金莲印记光芒大盛，一道净化屏障瞬间撑开。那些水晶针噼里啪啦打在屏障上，跟下暴雨似的。
陆琰抽出那把断了的玉心剑，腰间的龙鳞甲嗡嗡震颤。奇怪的是，这些水晶守卫并不攻击他们，只是机械地让开了一条路，直通那口青铜棺材。动作整齐得吓人，跟被同一个提线木偶师操控着。
“陷阱？”露娜握紧了贝壳匕首。
“不，是请柬。”陆琰盯着那棺材，那儿的空气都扭曲成了漩涡状，“它等我们很久了。”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离得近了，棺材的细节清晰起来。棺盖上刻满了和守山人印记同源的符文，但每一道都被故意破坏了，刻痕里填满了暗红色的水晶。
最扎眼的是棺材头部，那里本该是初代守山人的雕像，现在却被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左半边是陆远山的样子，右半边却是个水晶怪物。
“陆远江……”陆琰的指尖刚碰到雕像，守山人印记就像被烙铁烫了似的剧痛起来，“他把自己封在了这儿……”
棺盖突然滑开一道缝，暗红色的雾气猛地涌出。雾气里闪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
三百年前，兄弟反目的真相；
陆远江自愿堕入归墟，成了“守门人”；
初代守山人把兄弟的一半灵魂封进了未来的转世；
还有……最要命的信息——山河鼎根本不是什么法器，它是陆远山的心脏变的！
“原来是这样……”陆琰如遭雷击，“七神器根本不是用来封印归墟的……它们是钥匙！是用来打开真正封印的钥匙！”
白薇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什么真正封印？”
“归墟从来不是什么异界入侵……”陆琰指向棺材里面，“它就是陆远江本人！初代守门人堕落之后，他的意识和归墟同化了，成了两个世界之间的‘门’。而山河鼎……”
棺盖轰然大开！
暗红雾气凝成一只巨手，一把将陆琰拽进了棺材。白薇和露娜想救，却被突然暴起的水晶守卫死死拦住。危急关头，陆琰把时空梭扔给白薇：“启动它！让时间倒退三息！”
白薇想都没想，把金莲之力灌进时空梭。星河般的光芒炸开，整个皇陵的时间瞬间倒流。一切恢复正常时，陆琰还站在棺材前，那只暗红巨手才刚刚成形……
“就是现在！”陆琰把龙鳞甲、玉心剑、照魂镜碎片和时空梭同时扔向棺材四角，自己则握着山河鼎碎片，纵身跳进了棺材。
棺材里根本不是想象中那么狭小，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暗红色海洋。
陆琰飘在“海面”上，脚下是个缓缓旋转的大漩涡，深处隐约能看见一个被无数锁链捆着的巨大身影——那就是陆远江的本体，半人半水晶的怪物，胸口还插着一把光芒微弱的银剑。
『你来了……我的另一半……』
声音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三百年的轮回……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陆琰体内的守山人和金莲印记同时亮起：“我来结束这一切。”
『结束？』陆远江的笑声震得暗海掀起巨浪，『你还不明白吗？归墟和我早就分不开了……杀我就是毁掉两个世界最后的屏障！』
漩涡里升起七根暗红色的水晶柱，每根柱子顶端都飘着一件神器的虚影。正是散落各处的七神器。陆琰手里的山河鼎碎片剧烈震颤，脱手飞出，直奔其中一根柱子。
“七器齐聚……”陆琰突然明白了，“你需要它们来彻底解放自己！”
『聪明……』陆远江的本体从深海缓缓上浮，锁链一根根崩断，『但已经晚了……你的同伴，带来了最后两件……』
棺材外面，白薇和露娜正打得辛苦。
水晶守卫越来越多，时空梭的力量已经用光了。就在她们快撑不住的时候，一道冰蓝色的剑光从天而降，瞬间冻住了一大片守卫。
“陆琏殿下？”露娜惊讶地看着那个落下来的人。
银白长发，右手是冰晶做的，分明是应该被关在寒狱塔的那个“冰狱杀神”。但仔细看，这人眉心的印记和陆琏有点不一样，眼神也没那么冰冷。
“我不是陆琏。”来人一剑劈开青铜棺周围的结界，“我是他留在时空梭里的一缕神识。真正的陆琏已经……”
他没说完，但白薇已经懂了。寒狱塔顶上那个持剑而立的身影，原来不是封印自己，而是选择和归墟的分身同归于尽了。
“帮我们打开棺材！”白薇指着青铜棺，“陆琰在里面！”
“冰琏”点点头，冰晶右手按在棺盖上。极寒之力和暗红水晶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棺盖缓缓移开的瞬间，一道暗红光柱冲天而起，直接把皇陵的穹顶捅了个大窟窿。
光柱里，七神器的虚影环绕着陆琰和陆远江的本体。那个半人半水晶的怪物已经完全挣脱了锁链，胸口的银剑摇摇欲坠。
最可怕的是，他的右半身正在快速同化陆琰，两人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不……”白薇想冲上去，却被强大的能量场直接弹开。
『没用的……』陆远江的声音响彻整个皇陵，『我们本就是一体的两面……他是我分离出来的纯净部分……现在……该回来了……』
陆琰的身体已经一半变成了水晶，但他嘴角却扯出一抹决绝的笑：“你说得对……我们本是一体……”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陆琰主动抱住了陆远江，两人的身体像水乳交融般迅速合为一体。
新生的身体既不是完全的暗红水晶，也不是纯粹的血肉之躯，而是一种奇异的平衡：左半边是正常的陆琰，右半边是银灰色的水晶，眉心同时闪烁着守山人和金莲的印记。
“现在……”新生的陆琰-远江睁开双眼，左眼银灰，右眼金黄，“该履行守门人的职责了。”
他抬手一招，七神器虚影同时飞入他的胸口。山河鼎碎片化作心脏，龙鳞甲变成皮肤，玉心剑成为骨骼，照魂镜化为眼睛，镇魂铃变成声音，天机盘成为智慧，时空梭融入灵魂……
七器归一。
在他体内形成了完美的循环。
陆琰-远江仰天长啸，声浪震碎了皇陵里所有的水晶体。他双手插进自己的胸膛，硬生生把那颗由山河鼎变成的心脏掏了出来。心脏离开身体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崩溃，但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以心为祭，以魂为锁！”他把心脏抛向穹顶的破洞，“封天！”
心脏在空中化作一尊巨大的青铜鼎虚影，鼎身刻满了古老的符文，鼎内燃烧着纯净的金色火焰。
火焰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所到之处，暗红水晶纷纷消融，归墟的气息被一点点净化。
“不！”陆琰-远江体内那暗红的部分发出不甘的咆哮，“你骗我！这不是解放……这是……湮灭……”
“不，这是救赎。”陆琰-远江的肉身已经消散到了腰部，但笑容却异常平静，“三百年前你就该明白……守门人的职责不是阻挡归墟……而是成为净化它的熔炉……”
鼎内的金色火焰越来越旺，最后化作一条火龙卷下，将陆琰-远江完全吞没。在最后一刻，白薇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融合体对她做了个口型：
『照顾好……阿莲……』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个皇陵第七层被金光淹没。等光芒散去，青铜棺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实体化的山河鼎，静静地悬浮在祭坛中央。
鼎身完好无损，里面跳动着微弱的金色火焰，而陆琰和陆远江，彻底消失了。
“他……死了？”露娜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白薇颤抖着走近山河鼎，金莲印记和鼎内的金焰相互呼应。一滴眼泪滑落，在碰到鼎身的瞬间，她突然僵住了。
眼泪没有掉下去，而是悬浮在半空，水珠表面映出无数画面：寒溪林深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蹲在溪边玩水，她抬起头笑了笑，眉心有一点金紫色的光芒在闪烁……
“阿莲？！”白薇失声惊呼，“她还活着？但这不可能……时空已经……”
“不是现在的阿莲。”“冰琏”的虚影开始消散，“是时空重置后的新时间线……陆琰用自己作为代价，改写了因果……”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前，指向山河鼎：“七器已经归位，但归墟并未消灭。守山人的使命……交给你们了……”
当白薇和露娜带着山河鼎走出皇陵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生的阳光照在鼎身上，映出一行以前没有的小字：
『山河为祭，可镇归墟百年。欲绝后患，需寻‘种子’——那个真正将归墟带来此世的存在。』
白薇抚摸着这行字，突然想起陆琰最后的口型。她望向寒溪林的方向，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成型：如果阿莲真的在时间重置中重生了，那么也许……
“我们去寒溪林。”她收起山河鼎，声音坚定，“答案就在那里。”
露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紫色的眼眸里映出远山的轮廓。在那里，一缕金紫色交织的烟霞正缓缓升起，犹如黑暗过后，天地间的第一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