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追风和雷达正趴在屋檐下假寐。
陈放走到它们跟前,蹲下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在追风的背上,轻轻划了一个圈,然后指向了柴房的方向。
追风的耳朵动了动,睁开了青灰色的眸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回应。
接着,陈放又拍了拍雷达的脑袋。
雷达立刻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站起身,绕到了柴房的后窗底下,将鼻子贴在窗户纸的缝隙上,细细地嗅闻着。
做完这一切,陈放转身走出了知青点。
他没有去别处,而是径直走向了大队部那间永远亮着昏黄煤油灯的屋子。
王长贵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本账本皱眉头。
看到陈放进来,他有些意外。
“陈小子,这么晚了,有事?”
“书记。”
陈放的表情很平静,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我有点担心赵卫东。”
“赵卫东?
”王长贵放下了手里的笔。
“嗯。”
陈放点了点头,“他最近精神状态很不好,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
“今天白天还在地头跟社员吵了一架,把自己关在柴房里不出来。”
“这深更半夜的,万一他想不开,一个人跑到后山去……那可就糟了。”
陈放的说得很含蓄,但王长贵立刻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一个精神不稳定的知青,在这节骨眼上要是出了事,他这个大队书记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这责任,他担不起!
“这个赵卫东,真是不让人省心!”
王长贵狠狠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事,我知道了。”
他冲着屋外喊了一声:“王大山!你给我滚过来!”
一队队长王大山正巧从外面路过,闻声连忙跑了进来。
“书记,啥事?”
王长贵指了指知青点的方向,语气不容置喙。
“你,再叫上刘三,你们两个今晚带上棍子,就在知青点附近来回转悠。”
“就跟大伙儿说,最近山里的野兽不太安分,得加强夜间巡逻,保护知青们的安全。”
“给我把眼睛放亮点,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飞出去!”
王大山虽然不明白,但看书记这架势,也知道事情不小,连忙点头应下。
“好嘞!我这就去!”
……
子时,柴房的门被拉开一道缝。
赵卫东探出头,鬼鬼祟祟地向外张望。
他怀里揣着那个沉甸甸的火药筒,腰间还别着几块磨得锋利的铁片。
今夜,他就要去创造奇迹!
然而,当他看到院子外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月光下,两条人影,手持着粗长的木棍,正在知青点院墙外来回踱步。
是王大山和民兵刘三。
赵卫东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退回柴房,无声地靠在门板上,但胸腔里积蓄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赵卫东的事,在知青点没掀起什么风浪。
王大山带人转了两宿,确认那小子没胆子再作妖,这事就算过去了。
几天后,陈放和韩老蔫再次搭伙进了山。
“今年这山里,邪性得很。”
韩老蔫吧嗒着旱烟,吐出的烟圈很快被山风吹散。
他的两条老狗,黑风和追云,跑在前头,显得有些急躁,不时停下来用鼻子在地上乱嗅一通。
相比之下,跟在陈放身后的五条狗就规矩多了。
追风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青灰色的背脊在斑驳的树影下若隐若现。
雷达的大耳朵像两面小蒲扇,不停地转动,捕捉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幽灵和踏雪则像两个沉默的影子,一左一右地护着侧翼。
而虎妞的位置,就跟在陈放的脚边,仅仅落后半个身位。
“嗷呜——”
走在最前面的黑风,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前面一片狼藉的林地发出低沉的警告。
追云也跟着凑上去,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咕噜”声。
韩老蔫脸色一变,将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插回腰间,顺手抄起了身后的老旧猎枪。
陈放也停了下来,他甚至不需要看,光从自家几条狗的反应就能判断出问题。
雷达的尾巴夹了起来,浑身的毛微微炸起,鼻子贴着地面,喉咙里发出急促又压抑的哼唧。
追风没有叫。
它只是回头看了陈放一眼,然后将身体压得更低,青灰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前方。
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野兽身上特有的臊臭,闻着让人胸口发闷。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绕过几棵粗大的红松。
眼前的景象让韩老蔫倒吸一口凉气。
雪地上,一片血污狼藉。
一头至少有三百斤重的野猪,被开膛破肚地扔在那儿,内脏拖了一地。
四周的雪地被踩得乱七八糟,满是爪印和凝固的黑色血块,碎肉和断骨随处可见。
几只胆大的乌鸦落在远处的树枝上,“呱呱”地叫着,却不敢下来啄食。
“是狼!”
韩老蔫压低了声音,常年在山里打猎的经验让他立刻做出了判断。
“你看这爪印,又多又乱,肯定是碰上狼群了!”
他指着泥地上一串串梅花状的脚印,脸色凝重。
陈放没说话。
他蹲下身,无视了那些明显的狼脚印,仔细检查着野猪的尸体和周围的痕迹。
“韩大爷,你看这儿。”
陈放指着野猪脖颈处的一道伤口。
那里的皮肉被整个撕开,伤口边缘却相对整齐,更像是一击致命的结果,而不是狼群那种杂乱的撕咬。
他又捡起一根断裂的肋骨,递给韩老蔫。
“还有这个。”
“狼的咬合力虽然强,但它们更习惯撕肉,很少会把这么粗的骨头直接咬断,它们没那个闲工夫。”
韩老蔫接过骨头,断面参差不齐,但确实能看到两个深深的齿印。
“这……”韩老蔫愣住了。
陈放站起身,视线扫过整个现场。
“狼群来过,但它们是来吃剩饭的。”
“你看那些狼的脚印,大部分都踩在血污上,来去匆匆。”
“说明它们也是闻着血腥味跑过来的,而且吃饱了就跑,生怕真正的主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