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拎着两只还在滴血的水獭,走到溪边,用冰冷的溪水冲洗着小刀上的血迹,然后开始了他最擅长的工作。
剥皮。
他的动作快而精准,刀刃贴着皮肉分离,每一刀下去,都恰到好处。
一张完整的皮子,哪怕只有一道划痕,到了收购站那儿,价钱就得往下掉一截。
很快,两张完整无缺、油光水滑的水獭皮就被剥了下来。
这种皮子,冬天刚过,毛色最好,拿到县城收购站,一张至少能换十几块钱,要是运气好,还能搭上几张工业券。
剩下的水獭肉,他也没浪费,切成大块,分给了犬群。
狗子们吃得满嘴是血,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处理好一切,陈放将两张珍贵的皮子仔细卷好,用麻绳绑住。
收获的喜悦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回程的路上,犬群的士气明显高涨。
在靠近后山范围时,雷达的耳朵又一次警惕地竖了起来。
它对着一片灌木丛,发出了短促的“呜呜”声。
陈放一个手势,幽灵和踏雪如同离弦之箭,一左一右包抄了过去。
几秒钟后,灌木丛里一阵鸡飞狗跳。
踏雪率先冲出,嘴里叼着一只还在扑腾的野鸡。
幽灵紧随其后,也叼着一只肥硕的雪兔。
收获的喜悦是最好的强心剂。
陈放背着卷好的水獭皮,幽灵和踏雪嘴里各自叼着野鸡和雪兔。
一行走在回前进大队的路上,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磐石和虎妞情绪也恢复了过来,不再一步三回头地朝白桦林张望。
初春的河水远未到温顺的时候,融化的冰块和雪水从上游奔涌而下。
汇聚成一股股浑浊湍急的水流,撞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呜……”
走在最前面的雷达突然停下,两只大耳朵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猛地转向下游方向,喉咙里发出焦躁不安的低哼。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放也停住了脚步。
顺着风,他听到了。
那不是山风穿过林子的呼啸,也不是河水的怒吼。
那是人的声音,隔着很远,被风吹得变了调的呼喊,尖利,短促,充满了惊恐。
出事了。
陈放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打了个手势,犬队立刻进入了警戒状态,七个身影压低了身形,分散开来。
“走!”
陈放低喝一声,不再沿着河岸慢行,而是直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树林里,抄近路奔了过去。
林中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一脚深一脚浅,但此刻谁也顾不上了。
那呼救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凄厉。
“救命啊!”
“筏子卡住了!快来人啊!”
当陈放拨开最后一丛挡路的树枝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下游百米开外,是一处河道拐弯的急流区。
河面上漂浮着大块大块的浮冰,相互碰撞、挤压,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就在这片危险的激流中央,一艘由几根圆木仓促捆扎成的简陋木筏,被死死地卡在了一块巨大的浮冰和水下一块若隐若现的黑色礁石之间。
捆筏子的麻绳在水流的巨力拉扯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其中两根已经断裂,眼看整个筏子就要散架。
筏子上有三个汉子,一个个脸色惨白,正拼了命地用手里的长杆竹篙去撑那块礁石。
可竹篙在湍急的水流中根本使不上劲,反而好几次差点把人给顶下水。
河对岸,白桦林大队的队长孙德海带着七八个村民,急得跳脚,嗓子都喊哑了。
“老三!别撑了!人要紧啊!”
“往上游使劲!把筏子头掰过来!”
这些喊话除了增加河中人的恐慌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冰冷的河水已经漫上了筏子,打湿了那三人的裤腿,在这零度上下的天气里,掉进水里跟直接宣判死刑没什么两样。
下水救人是找死,水流太急,那些磨盘大的浮冰能把人直接撞晕。
从岸上扔绳子过去?
距离太远,风又大,根本甩不到,河里的人自顾不暇,也根本没法接。
犬群感受到陈放身上那股子紧绷的气息,一个个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尤其是磐石和虎妞,它们认得对岸那些村民。
陈放的视线没有停留在被困的木筏上,而是迅速扫过整个河段。
水流、风向、浮冰的轨迹……
无数信息在他脑中汇聚、分析、重组。
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在上游更远一些的地方,一棵巨大、已经枯死的松树,不知道是被河水冲刷还是自己倒塌。
正脱离了河岸,庞大的树冠在水里打着旋,顺着主流道缓缓漂了下来。
“陈……陈知青?”
对岸的孙德海也看见了陈放和他身后那七条威风凛凛的狗。
陈放嘴唇微动,一声尖锐而复杂的哨音猛地划破了空气!
一直焦躁等待的犬群,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追风昂首,黑煞弓身,幽灵和踏雪的肌肉绷紧。
陈放的手臂猛地抬起,指向了上游那根正在漂流而下的巨大枯木。
他的手指并拢,手腕向下重重一压!
磐石和黑煞。
犬群中两个最庞大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着上游的河岸狂奔而去!
泥水从它们爪下飞溅,动作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凶悍。
紧接着,陈放的手指又朝着下游方向一指。
幽灵和踏雪瞬间会意,身形一闪,沿着河岸向下游无声地潜行,消失在乱石和灌木丛中。
对岸的孙德海和村民们都看傻了。
“这……这是干啥呢?”一个村民结结巴巴地问。
陈放迎着寒风,看着那根越来越近的巨大枯木,再次举起了手。
磐石和黑煞已经冲到了枯木途径的河岸边。
那根巨大的枯松树正好被一股回流顶了一下,庞大的树冠离岸边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就是现在!
陈放的手猛地向前一挥!
磐石发出一声低吼,竟直接冲下河岸,半个身子踩进了冰冷的浅水里,用它那宽厚结实的胸膛,狠狠撞向了枯木的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