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钢铁掠鳐
“三！”
凌风的声音在狭小的潜航器内冰冷地回荡，每一个音节都敲击在“独行侠”紧绷的神经上。
“二！”
舷窗外，那巨大的、被称为“钢铁掠鳐”的UUV（无人潜航器）的头部传感器球体旋转得更快了，发出令人不安的低频嗡鸣，仿佛一头锁定猎物的猛兽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高压水流发射口再次亮起幽蓝的蓄能光芒。
“一！左满舵！气幕弹，放！”
“独行侠”几乎在“放”字出口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操控杆向左压死，同时右手拇指重重拍在控制板右下角那个鲜红的紧急释放钮上。
“海神”一号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猛地向左侧倾泻翻滚。
几乎是同一时间，潜航器尾部以及侧舷多个发射管同时爆开，大量压缩气体混合着特制的化学药剂被瞬间释放，在海水中剧烈膨胀，形成一道浓密、混乱、能有效干扰声纳和光学观测的巨大气泡帷幕，如同在黑暗的深海中陡然绽放的一朵浑浊的、不断膨胀的蘑菇云。
“轰——！”
一道粗壮的高压水柱如同无形的巨矛，擦着“海神”一号刚刚所在的位置激射而过，狠狠撞击在后方的海底岩壁上。坚硬的岩石瞬间被洞穿、瓦解，化作一片弥漫的碎屑云，显示着这水流冲击足以撕裂小型舰船的护甲。
剧烈的机动让潜航器内部的灯光疯狂闪烁，警报声此起彼伏。
凌风死死抓住身边的固定把手，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右侧，安全带勒得他胸口发闷。
“独行侠”更是闷哼一声，额头险些撞上前方的控制面板。
“妈的，这玩意儿比泥鳅还滑！”
“独行侠”啐了一口，努力稳定住身形，双手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试图从失控的边缘重新夺回潜航器的控制权。
“二号！报告情况！”
凌风透过剧烈摇晃的视野，紧盯着战术屏幕。
代表“海神”二号的光点正在快速机动，试图从侧翼吸引“掠鳐”的注意力。
“我们在它三点钟方向！尝试用主动声纳脉冲干扰其传感器……效果不佳！它似乎有某种自适应滤波系统！”
“夜枭”小组驾驶员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它转向了！目标……目标还是你们！”
只见那巨大的“掠鳐”UUV只是微微一顿，头部传感器球体红光扫过浑浊的气幕，似乎瞬间就识别出这只是障眼法。
它那流线型的身体以一种违反流体力学常理的灵巧，划出一道尖锐的弧线，绕过主要的气幕区，鳍状附肢调整角度，再次朝着刚刚稳定下来的“海神”一号扑来！速度更快，杀意更浓！
“它锁定了我们的声纹特征！或者……是动力核心的辐射信号！”
“公爵”的声音从母舰传来，带着一丝无力感，“常规干扰手段对它无效！”
绝望的气氛开始像深海的压力一样，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在这数千米下的黑暗深渊，他们引以为傲的科技和战术，在这头冰冷的钢铁巨兽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力。
凌风的呼吸略微急促，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他能感觉到冷汗沿着脊柱滑落。
启动【超感指挥时间】吗？
不，还不到时候！
这只是一个侦察任务的开端，如果在这里就耗尽底牌，面对“堡垒”本身时又当如何？
他必须凭借现有的资源和自身的军事素养，找到一线生机！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过滤着所有信息：UUV的行为模式、攻击方式、对干扰的反应、周围的环境……
“独行侠！”凌风突然喝道，声音斩钉截铁，“关闭主推进器！切换到备用微调动力！模拟热源信号，向三点钟方向那块巨型海礁发射！”
“什么？关闭主推进……那我们就是固定靶了！”
“独行侠”惊愕。
“执行命令！”
凌风不容置疑，“它依赖主动声纳和某种辐射信号追踪！我们把自己‘静默’，再给它一个更响亮的‘目标’！”
“独行侠”一咬牙，双手如飞，迅速执行指令。
主推进器的嗡鸣声瞬间消失，潜航器依靠姿态调整喷口勉强维持着平衡，如同一条突然僵死的鱼类。
同时，一个伪装成动力核心热源信号的小型诱饵从发射管射出，拖着微弱的热痕，射向不远处那块嶙峋的、如同海底山脉延伸部分的巨大礁石。
这几乎是赌博！赌这头“钢铁掠鳐”的智能等级，是否高到能瞬间识破这种简单的声东击西。
奇迹发生了！
正猛扑过来的“掠鳐”UUV，在“海神”一号主推进器停转、声纹特征骤然衰减的瞬间，明显出现了一丝“犹豫”——它的冲势稍减，头部传感器球体的旋转速度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波动。
而几乎同时，它捕捉到了那个射向礁石的、散发着“诱人”辐射信号的热源诱饵！
没有丝毫停顿，“掠鳐”UUV的头部瞬间转向，幽蓝的光芒再次亮起，一道比之前细长、但速度更快的超空泡水箭“咻”地射出，精准地命中了那块巨大的礁石！
“轰隆！”
礁石表面被炸开一个巨大的凹坑，碎石纷飞。而“掠鳐”UUV的整个攻击姿态，也因这次转向射击而出现了短暂的、不足一秒的僵直。
就是现在！
“二号！集火它的传感器球体与身体连接部！最大功率声波脉冲！覆盖射击！”
凌风几乎是在“掠鳐”转向的同一时刻，对着麦克风咆哮。
早已蓄势待发的“海神”二号，侧舷和首部的四具大型声波发射器同时亮起代表全功率运行的刺目红光！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了周围水波的恐怖声能，如同无形的重锤，以扇形区域狠狠砸向那头“钢铁掠鳐”！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干扰，而是纯粹的攻击性能量倾泻！海水仿佛在哀鸣，连远在数百米外的“海神”一号都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
“掠鳐”UUV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一击！它体表那层微弱的能量偏转涟漪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最终如同超负荷的电路般崩溃消失。
恐怖的声波能量直接作用于它的金属外壳和内部结构！
“咔嚓……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零件碎裂声，即使隔着海水和潜航器的厚重外壳，也隐约可闻。
“掠鳐”UUV头部那不断旋转的传感器球体猛地爆出一团电火花，旋转骤然停止，表面的红光也瞬间黯淡下去。
它那流畅的游动姿态彻底被打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倾斜，鳍状附肢徒劳地划动着，像一只被击中了大脑的飞鸟，失去了方向和威胁。
“成功了！”
“独行侠”兴奋地低吼一声，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凌风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但他没有时间庆祝。
“一号，二号，立刻撤离当前区域！”
凌风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掠鳐’受损前可能已经将我们的信息回传。侦察任务变更，采集该UUV残骸关键数据后，全速返回母舰！”
“明白！”
两艘“海神”潜航器再次启动主推进器，如同受惊的游鱼，迅速远离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海域。
“海神”二号在离开前，谨慎地靠近那仍在抽搐、但已失去攻击能力的“掠鳐”UUV，机械臂灵活地探出，从其头部破损的传感器球体连接处，强行切割下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布满烧蚀痕迹和奇异纹路的金属部件，以及几段内部断裂的、流淌着银色冷却液的管线。
完成采集后，两艘潜航器头也不回地向上方那片象征生路的、微弱的深蓝色光晕驶去。
回归的航程沉默而压抑。舷窗外依旧是永恒的黑暗，但每个人都觉得，这片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
当“海神”一号和二号先后被回收进“海象”号母舰的坞舱，沉重的闸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外面的深海彻底隔绝时，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包括凌风，才真正感到一丝脱离险境的虚脱。
凌风走出潜航器，踏上母舰坚实的甲板。
他摘下作战头盔，露出一张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脸庞。技术团队立刻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从“掠鳐”UUV上切割下来的部件放入特制的屏蔽箱中。
“墓碑”迎了上来，看着凌风，沉声道：“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凌风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那封闭的坞舱闸门，仿佛能穿透钢铁，看到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不止是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们可能……刚刚亲手敲响了战鼓。”
那头受伤的“钢铁掠鳐”，就像投入静默池塘的石子，涟漪已经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