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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的香烛燃得正旺,烟气在梁间盘旋,带着一股肃穆的檀香。马小云褪下了常穿的短褂,换上一身素色长衫,袖口挽得整齐,正帮着祭祀们将最后一片樟木衬板嵌进棺椁。木材的清香混着草药味漫开来——那是祭祀们按古法,用艾草、苍术煮过的布料,层层裹住了老皇帝的尸身,据说能防潮防腐。

退休的长老们也来了。当年跟着老皇帝打天下的几位,如今都是白发苍苍,拄着拐杖坐在灵堂角落的蒲团上,没人多说话,只是望着供桌上的牌位,眼神里藏着化不开的往事。有位曾掌管军械的长老,从怀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铜哨,那是当年部落狩猎时,老皇帝亲手给他的,如今他攥着哨子,指腹一遍遍摩挲上面的刻痕,眼泪无声地淌在衣襟上。

夜里守灵时,马小云和长老们围坐在火盆边,炭火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苍老的脸。还记得吗?掌管农桑的长老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当年部落过冬,粮库里就剩半袋小米,陛下把自己那份省下来,给了刚生娃的猎户家。另一位长老接话:何止啊,那年跟西边部落议和,他单枪匹马去对方营地,腰间就别着把小刀,回来时裤腿全是血,还笑着说喝了顿好酒。

马小云默默听着,往火盆里添了块炭。他想起老皇帝晚年时,常拉着他在御花园里散步,指着那些新栽的果树说;这些树啊,当年我在部落时就想种,那时觉得能有片果林,族人就不用挨饿了。现在好了,不光有果林,还有了学堂、工坊……就是我这把老骨头,跟不上趟了。”

祭祀们在做最后的防腐工序,用松香、蜂蜡混合的膏体,细细涂抹在棺木缝隙处。老祭祀一边涂一边念叨着古老的祝词,声音低沉而悠长,像在跟天地对话。马小云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老皇帝曾跟他说:当年我总觉得,人这一辈子,能让族人多活几个人、多收几担粮,就够了。哪成想,还能看到电灯亮起来,看到福船开到那么远的地方……

炎黄国的清晨带着初秋的微凉,第一缕天光爬上城楼时,护旗手正缓缓拉动绳索。国旗在风里舒展到顶点,又被稳稳降至旗杆中段,猩红的底色上,象征五谷的麦穗纹饰在晨光里泛着沉郁的光。

街道两旁的商铺门前,昨日还飘扬的旗帜都已调整到相同高度,连偏远乡镇的小学操场上,孩子们也仰着头,看老师将那面熟悉的旗帜系在半空中。国境线上的哨塔、远航的货轮、驻外的驿站……凡有炎黄国标记的地方,旗帜都以肃穆的角度垂落,像一片沉默的海洋。

风穿过城市,卷动着半垂的旗面,发出低低的声响。行人驻足时会下意识抬头望一眼,帽檐压得更低些,脚步也放轻了——这无言的仪式里,藏着一个国家对过往的敬意,和对共同记忆的温柔垂首。

炎黄国的秋意总带着几分肃穆,老皇帝出殡这日,天刚蒙蒙亮,云层便低低地压在檐角,像一匹浸了水的灰布,将整个国度裹得沉静。

卯时三刻,京城钟楼的晨钟没有像往常那样敲响,取而代之的是无线电发报机里传出的一声悠长蜂鸣。这声蜂鸣从皇宫的电讯房出发,像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窜过纵横全国的铜线——北至冰封的漠河驿站,操作员正呵着白气调整接收机,蜂鸣响起时,他猛地直起身,抬手将驿站门口的黄龙旗降下半截;南抵湿热的南海渔港,渔民们刚解开船缆,收音机里的嗡鸣让整支船队齐齐停了动作,桅杆上的旗帜在咸腥的风里缓缓沉降;西达戈壁边缘的商队,驼铃突然静止,向导举着接收机,对着沙丘后的村落大喊:“降旗,默哀——”

辰时整,第二声蜂鸣划破空气。这一刻,全国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京城的朱雀大街上,送葬的队伍尚未出发,百姓已自发跪在两侧的青石板上。穿粗布短打的脚夫放下了肩上的担子,戴方巾的书生收起了手中的书卷,连街角卖糖画的老汉也停了搅动糖浆的铜勺,所有目光都望向皇宫的方向。无线电里传来礼部官员沉稳的声音:“起灵——” 话音刚落,皇宫深处传来三响礼炮,沉闷的轰鸣震得窗棂微微发颤,也震得跪在最前排的孩童眼眶发红。

五十里外的铁矿场,矿工们刚从井下上来,满脸煤灰还没来得及擦。值班室的接收机里响起默哀信号时,工头举起了粗糙的手掌,百十来号汉子便齐齐站定在矿道入口,头顶的矿灯明明灭灭,映着他们低垂的头颅。远处的高炉早已熄火,巨大的烟囱不再吞吐浓烟,只有铁矿石在料场里沉默地堆叠,像一座座小型的墓碑。

更遥远的西南山区,私塾里的孩童们正跟着先生读《论语》,窗外的接收机突然发出“滋啦”的电流声。先生合上书本,示意孩子们站到院子里。院中的老槐树下落着昨夜的黄叶,孩子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看着先生将那面边角磨损的小国旗系在树杈上。“老皇帝爷爷,曾派人给咱们送过新稻种呢。”先生轻声说,孩子们便齐齐低下头,最小的那个梳着总角的女童,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颤。

午时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却没有带来暖意。送葬的队伍从皇宫出发,灵柩由十六名精壮的侍卫抬着,覆盖在上面的黄龙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街道两旁的百姓没有哭泣,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里流动。无线电信号实时传递着队伍的进程:过金水桥——抵朱雀门——每一个地名从接收机里传出,都会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仿佛全国人都在目送那具灵柩走向皇陵。

最动人的景象出现在西北的草原。牧民们骑着马,举着经幡,从各个帐篷聚集到信号塔下。当默哀的信号传来,他们翻身下马,将马绳系在塔架上,对着京城的方向深深鞠躬。风掠过草原,经幡猎猎作响,像是在替不善言辞的牧民们诉说敬意。有个老牧民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多年前老皇帝派人送来的改良马鞍,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包浆温润的皮革,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申时,灵柩抵达皇陵。随着最后一声礼炮响起,无线电里传出礼官的宣告:礼成—— 这声音穿过平原、山地、河流,传到每一个等待的角落。渔港的船队重新升起旗帜,铁矿场的高炉再次点燃,私塾里的孩子们又开始朗读,草原上的牧民翻身上马,马蹄声渐渐远去。

暮色降临时,京城的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却没有往日的喧嚣。有人站在窗前,看着皇宫方向那盏依旧亮着的宫灯,想起老皇帝在位时,曾用无线电发布过无数道旨意:修水利、办学堂、改良农具……那些旨意像一粒粒种子,落在炎黄国的土地上,长出了如今的安宁。

夜渐深,无线电里的信号归于平静,只有偶尔的电流声,像在诉说一个时代的落幕,和一个民族对过往的深深铭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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