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不是水响,不是风动,是密密麻麻的硬壳节肢刮擦水泥和铁皮的动静,听得人牙酸脑仁疼。林宇只觉得后脖颈汗毛全竖起来了,也顾不上污水冰凉刺骨,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老猫拼命往上蹿。
老猫闷头在前头带路,头灯的光柱在黑暗里乱晃,像受惊的萤火虫。他专挑窄憋难走的岔道钻,有时甚至得手脚并用爬过几乎被淤泥堵死的管道。污水溅得到处都是,恶臭直往鼻子里灌,林宇觉着自个儿的肺都快被这腌臜气腌透了。
身后的声却像附骨之疽,非但没甩开,反越来越清楚,越来越近。那声儿层层叠叠,好像有成千上万只,正从下游漫上来。
操他娘的,甩不脱!老猫啐了一口,声儿带着喘,这帮铁壳孙子认味儿!
认味儿?林宇心头一凛。是自个儿身上观察者基地的气味?还是……特有的某种信号?他想起韩霖说的,存储设备有生物标记。
就在他走神的工夫,脚下一出溜,整个人猛地往前扑,幸亏老猫反应快,回手一把捞住他胳膊。饶是这样,半截身子都栽进了污浊水里,呛了好几口。
咳咳……呕……他猛咳干呕,眼泪都逼出来了。
撑住!老猫低吼着,几乎是用拖的把他从水里拽起来,前头有个废泵站,兴许能挡一阵!
俩人连滚带爬冲进个稍大点的拱形空间。这儿像是个小泵站残骸,几台锈蚀得没形的机器瘫在齐膝深的水里,当间有个水泥台子高出水面。空气里铁锈机油味更冲,混着那股特有的甜腥腐败气。
老猫猛关上身后的铁栅栏门——那门早锈坏了,只是虚掩着。他用自个儿的撬棍别住门闩,但这玩意儿显然挡不住后头的东西。
沙沙沙——
声儿已经到了门外,像潮水拍岸。透过栅栏缝,能看见黑压压一片东西正涌来,个个拳头大小,甲壳在头灯光下反着幽冷的金属光,复眼密密麻麻,口器不停开合,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细碎摩擦声。
清道夫的铁线虫!专啃金属和有机物!老猫脸色发白,快手解下背包,从里头掏出几个像是自制的燃烧瓶,妈的,拼了!
他点燃一个,猛从栅栏缝扔出去。
轰!
火苗在门外腾起来,短暂照亮了汹涌的虫潮。前排虫子被烧得噼啪响,发出尖利嘶鸣,可后头的立马涌上来,毫不停滞。火对它们好像不太管用。
上台子!老猫一边又点着个燃烧瓶扔出去拖住虫群,一边推着林宇往当间水泥台上爬。
台子不大,刚够站俩人。虫子已经像黑潮似的漫过栅栏门,涌进泵站,开始覆盖那些锈蚀的机器,所过之处,铁皮肉眼可见地被啃出密麻麻的窟窿。它们目标明确,朝着台子包过来。
老猫把最后一个燃烧瓶砸在台子边,形成道短暂的火墙。虫子暂时被拦在外头,可火苗正飞快弱下去。
没辙了……老猫喘着粗气,看着底下越聚越多、层层叠叠的虫群,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他从腰后拔出把军用匕首,准备最后搏命。
林宇靠着冰凉的水泥柱,心口狂跳,死的影儿从没这么清楚过。他看着那些不断想冲破火墙的虫子,复眼里没半点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凉的吞噬欲。法医的本能让他强逼自己观察,找任何一丝不寻常。
它们的甲壳……颜色不太对?大多是暗沉铁灰色,可偶尔有几只,甲壳边沿带着极细微的、几乎瞅不见的幽绿色荧光点子,和里菌丝网络的光一模一样!
还有它们避开的地儿……台子底下,靠水面的某个旮旯,有一小片,虫子好像故意绕着走?那儿堆着些腐烂的、看不出原样的破烂,散着比周遭更浓的甜腥气。
个疯念头闪过林宇脑瓜。
他猛抓住老猫胳膊,指着那旮旯,声儿因着急更哑了:那儿!把它们引过去!
老猫愣了下,顺他手指看去,也瞅见了虫群的异常。虽不明白为啥,可绝境里,任何稻草都得抓住。
他深吸口气,用匕首划开自己手掌,血瞬间涌出来。他把血珠子甩向那旮旯!
血腥味好像刺激了虫群,一部分虫子立刻转头,朝着血滴落的方位涌去。可当它们接近那片散着更浓甜腥气的破烂时,速度明显慢下来,甚至有些躁动不安地原地打转,就是不肯真凑近。
管用!老猫眼一亮。
林宇却心沉了下去。他的猜疑被证实了——这些虫子,或者说它们背后的清道夫,怕那片地儿的东西!那甜腥气,是属于,属于腐巢的!这些虫子被设定了清除所有,可它们自个儿,也对更高阶的、失控的玩意儿心存顾忌!
可他们现在手无寸铁,咋利用这点?
虫群被短暂引开,可火墙快熄了。更多虫子开始爬台子的水泥柱。
正这当口,林宇觉着脚下好像踩到啥硬物。他低头,用脚拨开台子上的淤泥和水渍,发现块半埋在水泥里的、锈蚀的金属牌,上头模糊刻着……
【万灵基金会 - 第三废弃物临时中转点 - 高危生物材料 - 严禁靠近】
万灵基金会!这儿是他们早年扔实验渣滓的地界!那片虫子不敢靠近的破烂,可能就是某种没完全死透的、相关的生物组织或残留!
老猫!那堆破烂!林宇嘶声喊,是基金会的实验渣滓!虫子怵那个!
老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眼里狠色一闪,不再犹豫,猛把手里燃烧瓶剩的燃料,连带点着的布条,一起狠狠砸向那片散着甜腥气的腐烂杂物!
轰——!
这回的烧法截然不同!火苗不再是橘红色,而是夹着诡异的幽绿,猛爆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了焦臭和浓烈甜腥的气味瞬间弥漫开,像实质的冲击波,卷了整个泵站!
逼近台子的虫群像被滚水泼到的蚂蚁,瞬间陷入极度混乱!它们发出尖利密集的嘶鸣,互相撞,啃咬,甚至开始自相残杀!那幽绿的火光好像对它们有着要命的吸引力,又或者含着让它们程序错乱的信号,大片大片的虫子像飞蛾扑火般涌向燃烧点,然后在绿火里化成焦炭。
台子周围的压力骤减。
老猫和林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反转。
走!趁现在!老猫最先反应过来,拉起还在发愣的林宇,跳下台子,踩着满地焦糊虫尸和还在烧的幽绿火苗,朝着泵站另一个方向的出口玩命奔去。
身后,是依旧在绿火里疯烧、嘶鸣的虫潮炼狱。
而前头,下水道的黑暗依旧深不见底。
林宇回头瞅了眼那诡异的幽绿火焰,心口还在狂跳。他们暂时甩掉了虫潮,可利用的残留物对抗清道夫……这跟饮鸩止渴没两样。
老猫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污渍,看了林宇一眼,眼神复杂。
小子,你他娘的……他顿了顿,好像不知该咋评价,……脑瓜子是真灵光。
林宇没接话,只默默跟上。牙窟窿里的存储卡还硌着,提醒他,这场亡命路,还远没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