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裹挟着铁锈、尘土和一股隐约的、令人不安的腥气,从通道深处倒灌上来。林宇手脚并用,攀着冰冷刺骨的金属梯向下挪动,每一下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口,疼得他牙关紧咬。上方,那个接应者的动作依旧轻得像猫,几乎听不见声响。
可林宇的心,却比这垂直的深渊沉得更快。刚才惊鸿一瞥,对方手腕上那个青灰色的纹身——锁链缠绕的摇篮——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摇篮……怎么会是摇篮?
这符号本该是敌人阵营的标记,是腐巢和万灵基金会疯狂计划的象征!它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身上?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混合着被骗的怒火,几乎让他手脚发软。他猛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指甲死死抠进锈蚀的梯级边缘,粗糙的金属碎屑硌进皮肉。
不能慌。现在翻脸,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鬼地方,死路一条。
他继续向下爬,速度没变,但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耳朵捕捉着上方哪怕最细微的动静——呼吸的节奏,衣料摩擦的轻响。是杀机?还是别的?
这通道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直通地肺。空气越来越湿冷,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殖质和臭氧的淡淡气味也越发明显,勾起了他在“摇篮-7”深处最不堪的记忆。他们是在靠近另一个巢穴?还是这条路本身,就挖在某个“摇篮”的边上?
脚下终于触到了实地,不再是悬空的梯子,而是一个积着黑水、泛着油光的水泥平台。前面是个低矮的混凝土涵洞,得弯着腰才能进去,深处传来汩汩的水声。
接应者无声地落在他身旁,拍了拍他肩膀,指向涵洞深处,依旧沉默。
林宇借着涵洞深处那点不知来源的、鬼火般的微光,眼角飞快地再次扫过对方手腕。纹身被袖口遮得严实,仿佛刚才只是他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他点点头,没说话,率先弯腰钻进了涵洞。冰凉的污水瞬间淹过脚踝,粘腻的苔藓滑溜溜地贴着洞壁。他故意放慢了点步子,让后面的人跟得更紧。
“咱们……这是往哪儿去?”他压低声音,嗓子因为干渴和紧张有些沙哑,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惶惑。
接应者的脚步顿了半拍,面罩下传来模糊的回应,听不出男女,也辨不出情绪:“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声音处理过,滴水不漏。
“那些‘守夜人’……甩掉了?”林宇继续试探。
“‘观察者’也不是泥捏的,够他们喝一壶。”对方答得简短,语气里透着对两边人马都不怎么瞧得上的冷淡,“但这地方不能久待。”
我们?林宇心里咯噔一下。对方这话里,暂时把他划成了“自己人”。
两人在涵洞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十几分钟,水声越来越大。前面出现个岔口,一条路继续往更黑更深的地方去,另一条有个往上锈蚀的铁梯,通着个被剪开铁丝网的圆口,外面透进点极其微弱的天光,像是黎明前最沉的那阵黑。
接应者没犹豫,直接选择了向上的铁梯。
“上去。天快亮了,得尽快离开这片区。”声音带着催促。
林宇盯着那出口,心里的疑团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离开?如果这家伙真是“摇篮”的人,会这么轻易带他走?还是说,所谓的“安全屋”,压根就没出人家的地盘?
他攀上铁梯,老旧的铁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顶上的铁丝网确实被剪开了个大洞。他钻出去,外面是个荒草齐腰的破院子,四下里是黑黢黢的厂房轮廓。天边只有一丝惨白,雾气浓得化不开。
接应者也跟着钻出来,警惕地四下扫了一圈。“这边。”
他领着林宇穿过院子,走向一栋窗户都没了的二层破楼。
就在两人快要踏进楼门投下的阴影时,林宇眼角猛地一跳——远处雾气里,厂区边缘,似乎有几条人影在快速移动,动作协调,带着股训练有素的利落劲儿!不是“观察者”的路子,倒像是……“守夜人”?!
被盯上了?还是说,这本就是一出安排好的戏码?
接应者显然也发现了,身体瞬间绷紧,低喝一声:“快进去!”
他一把将林宇推进楼门那团黑暗里,自己也闪身而入,反手把一扇快要散架的木门甩上,插了根锈迹斑斑的铁条。
楼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儿直冲鼻腔。
接应者背靠着门板,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呼吸声有点重。
林宇贴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右手攥紧了那截磨尖的塑料片,左手摸向口袋里的U盘和那个变了形的口琴。
锁链摇篮的纹身,神出鬼没的“守夜人”,还有这鬼气森森的“安全屋”……
他感觉自己像颗被扔进棋盘的子儿,可这下棋的人是谁,到底有几个,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儿……真能安全?”林宇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带着点压不住的颤音,一半是装,一半是真悬着心。
接应者没回头,依然死死盯着门缝,模糊的声音从面罩底下传出来:
“对有些人来说,这儿是最要命的地方。”
“可对你,兴许是唯一能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