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9年秋末的天津卫，海河水面泛着灰蒙的冷光，风卷着硝烟与咸腥气，在租界的西洋楼间打旋。大新陆军的玄黑营帐已在天津外围连成一片，从海河南岸的大沽口到北岸的北辰镇，四十里防线如铁环般将英租界牢牢困住——猎兵连的暗哨潜伏在河道两岸的芦苇荡中，线膛枪的枪管裹着黑布，只露出冰冷的枪口；48门12磅山炮沿租界外围的土坡一字排开，炮身被枯草与泥土伪装，炮口却精准锁定租界内的每一处要害，炮轮下的枕木已被连日的雨水浸得发黑，却依旧稳固如磐石。
沈庭渊立于海河南岸的了望塔上，玄黑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柄随他征战多年的环首刀。望远镜里，英租界的轮廓在硝烟中若隐若现——红砖砌成的领事馆大楼顶端，米字旗早已失去往日的威风，在风中耷拉着；街道上，英军士兵们抱着步枪来回踱步，神色慌张，偶尔有几发冷枪从窗口射出，却很快被猎兵的精准射击压制；租界中央的跑马场上，原本用于操练的空地，如今堆满了沙袋与弹药箱，几名英军炮手正蹲在阿姆斯特朗炮旁，小心翼翼地擦拭炮膛，却始终不敢点燃引信——他们知道，只要炮口火光一闪，对岸的12磅山炮便会立刻发起反击，将他们连同火炮一起炸成碎片。
“师长，猎兵连已完成海河两岸布防！”参军快步登上了望塔，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手中的战报被风刮得哗哗作响，“吴天勇营长传来消息，他们在河道内布设了水雷与拦江索，英军的补给船根本无法靠近；北岸的滇锋团也已到位，三千回民勇士沿北辰镇构筑了三道壕沟，配备的线膛骑枪能覆盖租界外围两百米范围，英军几次试图从北门突围，都被打了回去！”
沈庭渊放下望远镜，指尖在铜质镜筒上轻轻敲击。自第二野战师与滇锋团、骑兵旅在保定汇合后，他们便兵分三路向天津推进——南路沿子牙河而下，控制大沽口，切断英军的海上退路；北路直插北辰镇，堵住英军向京师逃窜的通道；中路则以48门12磅山炮为核心，正面逼近英租界，形成“铁三角”合围之势。此前黑煞卫早已探明，英军在华北的援军被清廷练军牵制在通州，根本无法驰援天津，如今的英租界，已是彻头彻尾的孤城。
“传我命令！”沈庭渊的声音穿透风啸，清晰地传遍阵地，“猎兵连加强河道巡逻，严防英军潜水突围；炮兵旅从今日起，每日辰时、午时、酉时各发起一轮炮击，重点轰击租界内的弹药库与兵营，务必将英军的锐气彻底磨掉；各旅各团加固防线，不得擅自进攻，只许消耗，不许硬拼！”
军令如星火般传开。猎兵连的士兵们分成数十个小队，划着小船在海河河道内穿梭，船身涂成与河水相近的灰黑色，悄无声息地检查水雷与拦江索。一名年轻猎兵趴在船舷边，手中的铁钩轻轻勾住水下的拦江索，确认绳索牢固后，对着同伴比了个“安全”的手势——这些用大麻与铁丝编织的拦江索，每根都能承受千斤拉力，一旦英军船只试图强行通过，便会被死死缠住，成为猎兵们的活靶子。
炮兵阵地上，炮手们正忙着装填弹药。12磅山炮的炮弹被整齐地堆放在炮位旁，霰弹、榴弹、实心弹分类摆放，弹身上用红漆标注着目标区域。炮长老周蹲在炮镜后，眯眼校准着角度，他的左手食指缺了半截——那是在武昌之战中被弹片划伤的，如今却成了他精准测距的“尺子”。“标尺调至一千一百码，榴弹装填！目标英领事馆西侧弹药库！”老周的声音沙哑却坚定，炮手们立刻行动，将一发榴弹塞进炮膛，火绳被拉至待发状态，火星在风中微微颤动。
辰时一到，48门12磅山炮同时轰鸣。炮身猛地后坐，炮轮在枕木上划出两道深痕，炮弹呼啸着掠过海河水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砸向英租界。第一发榴弹落在领事馆西侧的弹药库旁，“轰隆”一声巨响，烟尘冲天而起，库房的铁皮屋顶被掀飞，里面囤积的铅弹与火药瞬间被引燃，连环爆炸的声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弹片如雨点般飞溅，将周围的帐篷与士兵炸得粉碎。
租界内的英军瞬间陷入混乱。士兵们抱着脑袋四处逃窜，有的钻进地下室，有的躲在沙袋工事后，却依旧难逃炮弹的轰击。一名英军上尉刚要组织士兵反击，便被一发霰弹击中，身体瞬间被铅弹穿透，鲜血溅在身旁的米字旗上，将白色的十字染成暗红。英军司令霍尔躲在领事馆的地下室里，听着头顶传来的爆炸声与士兵们的惨叫声，脸色惨白如纸——自大新陆军围城以来，他们的补给线被彻底切断，粮食仅够支撑三日，弹药库又遭重创，连最后的三门阿姆斯特朗炮，也因缺乏炮弹成了摆设。
“司令，我们的粮食真的不多了！”副官跌跌撞撞地冲进地下室，手中的粮袋空空如也，声音带着哭腔，“昨夜清点时，发现还有士兵偷偷藏粮，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抢粮了！法军那边更惨，他们的战马昨天就杀完了，现在只能煮皮带充饥，不少士兵已经出现浮肿，连枪都握不住了！”
霍尔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双手撑着额头，眼中满是绝望。他曾三次发电报向伦敦求援，却只收到“自行突围，援军无望”的回复；试图联系通州的援军，想突围撤退，却得知援军早已被清廷练军牵制，根本无力分兵。如今的英租界，就像一座孤岛，被玄黑色的铁围牢牢困住，连一丝逃生的缝隙都没有。
“我们还有多少能作战的士兵？”霍尔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不到四千人，大多带伤，还有三百多人因饥饿与痢疾失去了战斗力。”副官低声回道，“昨夜北门突围时，又折损了五百人，现在士兵们都怕了，没人再愿意冲锋了。”
霍尔沉默了片刻，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身旁的木箱，里面仅剩的几罐牛肉罐头滚落在地。他望着地下室顶部的裂缝，那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却照不亮他心中的黑暗——他知道，他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次日清晨，48门12磅山炮的炮击准时开始。这一次，沈庭渊下令使用燃烧弹，炮弹落在租界内的房屋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红砖砌成的西洋楼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木质的屋顶与门窗被烧得坍塌，浓烟滚滚升起，将整个租界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有英军士兵试图冲出火海，却刚跑出没几步，便被猎兵的线膛枪击中，倒在血泊中。
霍尔站在领事馆的废墟旁，看着眼前的火海与绝望的士兵，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摘下头上的军帽，扔在地上，对着身旁的副官说：“备一面白旗，我要去见沈庭渊。”
副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不敢多问，连忙去准备白旗。当霍尔举着白旗，在两名亲兵的护送下走出英租界，在大新陆军的营地前停下时，他看到沈庭渊正站在营地中央的高台上，玄黑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神锐利如鹰，身后的48门12磅山炮整齐排列，炮口依旧对着英租界的方向，炮身上的硝烟尚未散尽，泛着冷硬的光。
“沈师长，我代表英军，请求停战议和。”霍尔走到沈庭渊面前，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屈辱，“我们愿意撤出天津，归还所有占领的土地，赔偿五十万英镑的战争损失，只求你能放我们从大沽口撤退，返回英国。”
沈庭渊看着霍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想起了八里桥战场上，马星倒在血泊中时的模样；想起了广州城内，被英军肆意屠戮的百姓尸体；想起了那些在炮火中失去家园的流民，眼中满是绝望。这些血债，岂是五十万英镑与一句“撤退”就能抵消的？
“停战议和？”沈庭渊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在广州用火箭焚烧民居时，怎么没想过议和？你们在八里桥用24磅重炮轰击我军阵地，看着我军士兵一片片倒下时，怎么没想过议和？如今弹尽粮绝、走投无路，才想起议和，晚了！”
他抬手指向英租界的方向，那里的火焰依旧在燃烧，浓烟滚滚：“告诉你们的士兵，要么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接受我军的处置；要么继续抵抗，直到被我们彻底消灭！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霍尔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王九波冰冷的眼神逼退。他知道，王九波说的是实话——他们没有援军，没有弹药，没有粮食，连突围的力气都没有了，根本没有谈判的资本。
“滚回去！”沈庭渊厉声喝道，“给你们两个时辰考虑！两个时辰后，若还不投降，我们便发起总攻！到时候，你们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霍尔踉跄着转身，举着白旗，在亲兵的搀扶下朝着英租界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风中显得格外落寞，曾经不可一世的英军司令，如今却成了战败者，只能在屈辱中等待最后的审判。
王九波站在高台上，望着霍尔的身影消失在租界入口，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转身对身旁的参军说：“传我命令，全军做好总攻准备！炮兵旅检查所有火炮，确保每门炮配备霰弹、榴弹各二十发；猎兵连与滇锋团隐蔽推进，占据租界外围的制高点，压制英军的火力点；各步兵团整理装备，将刺刀擦亮，随时准备冲锋！两个时辰后，若英军仍不投降，便发起总攻，一举拿下英租界！”
“遵命！”参军躬身应诺，转身快步传达命令。
营地内瞬间忙碌起来。炮手们仔细检查着12磅山炮的炮膛与炮轮，用抹布擦拭掉上面的灰尘，将一发发炮弹堆放在炮位旁，火绳被提前点燃，只待一声令下；猎兵们钻进芦苇荡与树林，朝着英租界的方向悄悄推进，线膛枪的枪口对准了租界内的每一处窗口与沙袋工事；步兵团的士兵们整齐列队，玄黑色的军装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刺刀斜指天空，形成一片钢铁丛林，等待着总攻命令的下达。
海河水面依旧泛着冷光，风卷着硝烟与火焰的气息，在天津卫的上空弥漫。一场决定天津命运的总攻，即将在两个时辰后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