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这钱不是我高城一个人的,是咱们四个——我,加上你们仨排长,一起给全连兄弟们凑的!回头我让文书刘飞,把这笔钱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地记在这个本子上!”
他指了指文件箱里那个蓝皮本,“每一分钱花在哪儿,收了多少张羊皮,什么价钱,到时候拉出清单来,给你们仨一一过目,咱们共同监督!”
“哎!连长,这没问题!就应该这样!” 一排长文宇立刻挺直腰板应道,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连长,您放心,咱们这么做,不为别的,就为了手底下的兵们能少挨点冻,能暖暖和和地把这个冬天熬过去!”
二排长秦军也笑着附和:“就是!等回头羊皮收上来了,我们排里那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子,随时听候调遣,保证随叫随到,把皮子处理得又快又好!”
“连长,我已经私下跟马班长打听过了,” 三排长冷言补充道,带着汇报工作的认真劲儿,“他说草原上的老乡都特别实诚,只要咱们是真心实意地买,他们肯定愿意把最好的冬羊皮留给咱们,价格也绝对公道。”
高城“霍”地站起身,大手在桌面上那几个鼓囊囊的信封上重重一拍,眼神变得炯炯有神,仿佛已经看到了战士们穿上羊皮内胆后精神抖擞的样子:“行!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刘飞!”
“到!”文书立刻应声。
“你现在就把这些钱点清楚,汇总个数,详细记在本子上,单独列一项‘羊皮采购专款’!”
“是!”
“一排长、二排长、三排长!”
“到!”三人齐声应答。
“你们回去立刻统计一下各排准确人数,优先保障夜间执勤岗哨和体质偏弱的战士,计算出初步需要的羊皮内胆数量。
另外,每个排选拔三到五个心思细、手脚麻利的兵,组成‘羊皮处理小组’,随时准备过来帮忙!”
“是!保证完成任务!”三人的回答铿锵有力,在连部宿舍里回荡,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
高城目送着三人精神抖擞地转身离开,目光再次落到墙角那堆在灯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雪白羊皮上,心里像是被炉火烘烤着,暖意融融,先前那点因为自掏腰包而产生的些许压力,此刻已被一种更为厚重、更为坚实的集体力量所取代。
三人刚走出宿舍,木门轴“吱呀”一声,又被轻轻地从外面推开。
指导员洪兴国手里攥着一个略显陈旧但折叠得十分平整的牛皮纸信封,脚步放得很轻,进门时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温和而沉稳的笑意。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墙角那堆显眼的羊皮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然后才转向站在桌前的高城。
“刚才在走门口见一排长他们仨,看那样子,就知道是为你这羊皮的事来的。” 洪兴国走到桌边,动作自然地将手里的牛皮纸信封,放在了那几摞现金和排长们的信封旁边。
这个信封看起来不如排长们的那么鼓胀,但捏在手里的质感,却透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我这儿也凑了一点,你一起收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静力量。
高城刚刚舒展没多久的眉头,瞬间又拧成了一个疙瘩,伸手就去推那个牛皮纸信封,语气带着责备:“老洪!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赶紧拿回去!你那点家底,我还不知道?”
“这怎么是凑热闹?” 洪兴国伸手稳稳地按住高城推拒的手,他的指尖带着初冬的微凉,但语气却异常坚定,“高城,全连这一百多号兵,难道只是你高城的兵,就不是我洪兴国的兵了?
草原的冬天有多难熬,夜里查哨的时候,你我都亲眼见过,兵们睫毛、帽檐上结的那一层白霜,我看着心里能好受?能不心疼?”
“心疼归心疼!也轮不到你来出这个钱!” 高城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股火气,但这火气里包裹的是对战友的关切,“你家里什么情况,我比谁都清楚!嫂子身体一直不好,药就没断过,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孩子明年就要升初中了,现在的学费、杂费、补习费,哪一样不是钱?你那点津贴,每个月掰成八瓣花都紧巴巴的,哪还有富余往这儿贴?赶紧拿回去!”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
洪兴国脸上依旧挂着那温和的笑容,反而把信封又往桌子里面推了推:“家里的事,我心里有数,紧一紧,总能省出一些。
不瞒你说,我来之前跟你嫂子通过电话,她知道了这事儿,非但没拦着,还让我多带点过来。
她说,‘兵孩子们在外面保家卫国,吃苦受累,咱们能让他们身上暖和点,比什么都强,家里再难,也能克服。’”
“你少拿嫂子的话来堵我!” 高城有些急了,抓起那个牛皮纸信封就要往洪兴国手里塞,“我这儿凑的钱,加上文宇他们三个的,足够收一大批上好羊皮了!
你那钱,必须留着自己用,给嫂子买药,给孩子添置学习用品,这才是正事!别在这儿跟我搞这套!”
“高城!” 洪兴国的音量提高了一点,按住高城手腕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眼神里是平时少见的执拗和认真,“咱们搭档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分过你我?你是军事主官,我是政治主官,带兵打仗、完成任务,咱们并肩子上!
疼兵、爱兵、护兵,咱们更得站在一起!你总说你是什么‘光棍司令’、‘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我当指导员的,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置身事外?
这钱,它不是给你高城个人的,它是给咱们全连战士的!你要是不收,那就是在打我的脸,觉得我洪兴国不配当这个指导员,不配关心咱们自己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