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和同事的身影消失在精品店门口的转角，像水滴汇入人流，自然得不留一丝痕迹。
凌云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手里那张冰凉的黑卡硌着指骨，周遭奢侈品店璀璨的灯光和悠扬的音乐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有方才那短暂交锋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她抬起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迅速被沉静的冷漠取代。
她递出自己信用卡时那毫不犹豫的坚定。
她说的那句话——“我自己买得起”。
平静。太过平静了。
没有赌气，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就像拒绝一份无关紧要的传单一样，自然又彻底地，拒绝了他。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指责、委屈的眼泪都更让凌云感到窒息。它像一层无形的、却坚韧无比的屏障，将他牢牢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他所有试图打破这层屏障的努力——幼稚的阻拦、昂贵的礼物、强行的买单——都像是徒劳地撞击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他预想中的回应，只显得他自己越发可笑和……不堪。
“先生？您还需要看看其他款式吗？”被晾在一旁的男店员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打破这凝固的、令人不安的气氛。
凌云猛地回过神，锐利的目光扫过去，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迁怒。店员被他眼中未散的戾气吓得噤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阴沉着脸，将那张沦为笑柄的黑卡狠狠塞回皮夹，动作带着一股泄愤般的粗暴，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嗒嗒声，与他紊乱的心跳诡异地重合。
他没有目的地在商场里走着，周围的繁华与喧嚣丝毫无法感染他，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烦躁。那种感觉，像是胸口堵着一团湿透的棉花，闷得他喘不过气，又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啃噬，带来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惶惑。
他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就因为温婉拒绝了他？这又不是第一次。以前她也会拒绝他一些无关痛痒的要求，但那时她的拒绝总是带着怯懦和犹豫，眼神里藏着讨好和不安，他能轻易看穿她强装镇定的表象，并对此嗤之以鼻。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的平静是真的。她的拒绝是彻底的。她的世界，似乎真的不再需要他了。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探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从未审视过的情感区域，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忽然想起家里那个空荡的、冰冷的厨房。
想起特助报告中那个“投入”、“适应”的温婉。
想起落地窗对面，那个在阳光下专注工作的侧影。
这些画面碎片一样涌入脑海，拼凑出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却又莫名吸引他目光的女人形象。
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离开他，真的让她变得……更好了？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被冒犯的刺痛，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和……恐惧。
他失去了对她情绪的掌控，失去了对她生活的了解，甚至……正在失去她这个人的存在。
而他竟然想不出任何有效的方法去挽回，去重新将她纳入自己的轨道。他的金钱、他的权势、他以往无往不利的手段，在她那该死的平静面前，统统失效了！
这种彻底的失控感，才是他莫名烦躁的根源。
他猛地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商场顶层的露台花园。微冷的风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暖香，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
远处城市天际线繁华壮丽，脚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他站在这一切之上，却第一次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冷却那团无名之火。
她的平静，像一面擦得雪亮的镜子，映照出的，是他此刻所有的狼狈、幼稚和莫名的烦躁。
凌云拧紧眉头，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深切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