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沈府的马车刚在街角停稳,那边的闹剧便又起了新波澜。
那公子哥刚被松了绑,唾沫星子便随着骂声喷薄而出:“你这悍妇!动不动就绳捆索绑,这般凶戾模样,怪不得嫁不出去,哪家男儿敢娶你这母老虎?”
他揉着被勒红的手腕,锦袍上的褶皱还没抚平,脸上的憋屈早已化作嚣张。
女娇娥闻言柳眉倒竖,手里的混铃铛“哐当”一声砸在掌心:“本姑娘有没有人要,关你这腌臜泼才屁事?吃你家米了还是穿你家布了?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德行,弱不禁风的样子,挨了两下就哭天抢地,不是弱鸡是什么?”
“谁弱鸡?!”
公子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声调,捂着半边微微红肿的脸嚷嚷,“你平白无故揍得小爷脸颊发麻,这笔账怎么算?”
女娇娥往前一步,胸膛几乎要撞到他鼻尖,眼里的锐气比刀锋还利:“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照着我脸打回来,姑娘我眨一下眼都算输!”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公子哥被激得心头火起,猛地扬手就朝她脸上扇去。女娇娥梗着脖子闭了眼,一副要硬受下来的模样,谁知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未到。
只听“咔”的一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攥住了他的手腕。
“不过是口角之争,何必对女子动粗?”沈小宝不知何时已站到两人中间,玄衣下摆被风拂得微动,他抬眼看向那公子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误伤的医药费,我替她赔给你便是。”
公子哥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反手死死攥住沈小宝的衣袖,嗓门陡然拔高:“你是沈小宝?!好啊!朝廷命官竟纵容自家姐姐欺凌平民,这天理何在?走!跟我去衙门理论!”
正闹着,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笑:“沈大人原来在这儿!”只见个青衫书生捧着个食盒挤进来,先是对着沈小宝拱手,又瞥见那女娇娥,故作惊讶道,“哎呦,这位女侠竟是沈大人的姐姐?方才之事我都瞧在眼里,女侠分明是路见不平,在场诸位都能作证!”
沈小宝认得是好友陈开礼,便顺势道:“开礼兄,既然来了,不如同回府中喝杯茶?”
“大家快来看啊!官官相护啦!这是明晃晃的包庇!”公子哥见势不妙,索性撒起泼来,一屁股差点坐到地上。
沈小宝却忽然收了笑,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我倒记起来了,阁下可是新上任的张刺史张来俊?”他又转向一旁垂首而立的美貌女子,“而这位,应是红院的柳茵茵姑娘吧?家父前年办赏花宴时,曾请茵茵姑娘登台献艺,姑娘的琵琶语至今令人难忘。”
他话锋一转,看向张来俊时已带了几分冷意:“只是张刺史上个月才与翰林院毛编修的千金大婚,新婚燕尔,不在府中陪伴娇妻,却与茵茵姑娘在街上拉扯争执,未免有失朝廷命官的体统吧?你要去见官,我自然奉陪,只是此事若闹到衙门,不知御史台听闻后,会如何参你一本?”
张来俊的脸“唰”地白了,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灭得无影无踪。
他慌忙松开攥着沈小宝的手,额角渗出细汗,堆起谄媚的笑:“哎呀!是下官糊涂!都怪这几日天凉,脑袋昏沉,方才不小心撞到了茵茵姑娘,多亏了女侠侠肝义胆,敲醒了我这榆木脑袋!”
他偷偷瞪了柳茵茵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让她瞬间噤声,而后捂着仍有些发红的脸,几乎是踉跄着往外挤:“都是误会,误会!下官还要去巡视,先行告退了!”话音未落,人已钻进人群没了影。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看热闹的人见没了新鲜,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开礼兄,走,回府。”沈小宝将怀里的狸奴塞进姐姐手里,拉着陈开礼便往马车走。
女娇娥抱着那团毛茸茸的狸猫,明知自己理亏,却还是厚着脸皮跟了上去,猫爪在她掌心挠了挠,倒像是替她圆场。
马车内,沈小宝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语气温和了许多:“阿姐,茵茵姑娘你也认识,明知他们是私事争执,何必凑这个热闹?闹大了,反倒让茵茵姑娘难做。”
女娇娥把脸埋在猫毛里,闷声道:“我就是看不惯那渣男!两个月前还对茵茵信誓旦旦,说要为她赎身,等当了官就八抬大轿娶她,结果呢?官是当上了,转头就娶了翰林千金,还想跟茵茵撇清关系!”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冒着火,“你知道吗?他那官帽,是茵茵姑娘掏空了多年积蓄才帮他运作来的!如今他倒好,一毛不拔想断干净,还想白占着茵茵不放,这等腌臜事,我见了就忍不了!”
沈小宝无奈叹气,从袖中摸出个钱袋递给她:“罢了,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这银子你拿去给茵茵,让她先安顿好。咱家在西街有个染坊,正好缺个懂眼色、辨得清花色的管事,你带她过去吧,那里有干净的住处,先安顿下再说。”
“还是幺弟疼我!”女娇娥眼睛一亮,抓起钱袋就直接跳下了车。
“你的铃铛。”沈小宝指了指那两根放在马车上的混铃铛。
陈开礼笑着起身:“这铃铛瞧着是姑娘的贴身物,我顺路送过去吧。”说罢也不等回应,纵身跃下马车,朝着女娇娥方才跑的方向追去,远远还飘来一句,“沈兄后会有期!这小娘子,有趣得很!”
沈小宝望着窗外,失笑摇头:“这小子,倒是郎有情,就不知我那不开窍的阿姐有没有意了。”他转头对车夫道,“阿福,先绕去药房,买些安神的药。”
“好嘞!”阿福甩了甩马鞭,又忍不住嘀咕,“少爷,今天这马车可真热闹。只是那姓张的睚眦必报,会不会记恨您,往后给您穿小鞋啊?”
沈小宝捻起一块兰将军送来的核桃酥,慢悠悠咬了一口:“以他的性子,多半会的。”
他咂咂嘴,眼里却闪过丝兴味,“不过天天埋首书堆也无趣,有个人在眼前蹦跶蹦跶,倒也解闷。权当是……除除牙垢,剪剪杂草了。”
“少爷这是读书读傻了吧?哪有人盼着惹麻烦的。”
阿福嘟囔着,一扬马鞭,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溅起些许尘土,朝着沈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里,只剩下狸猫偶尔的轻喵,和沈小宝咀嚼糕点的细碎声响。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明黄色的龙椅衬得愈发威严。
皇帝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朱笔在竹简上沙沙游走,忽闻阶下“咚”一声闷响,抬眼便见兰将军一身戎装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甲胄上的寒芒映着他坚毅的侧脸。
“臣,自愿领兵讨伐东陵国!”他声如洪钟,每个字都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皇帝搁下笔,指尖轻轻摩挲着御案边缘的雕纹,沉吟片刻才道:“并非孤不肯让你去。只是你身份特殊,毕竟是东陵国流落在外的皇质子,若由你挂帅,朝堂之上难免有人嚼舌根,说孤引狼入室,反倒乱了军心。”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考量,目光却始终落在兰将军紧绷的肩背上。
兰将军猛地叩首,额角撞得地面发响:“臣不在乎名分!只要能让将士们听令,直捣东陵国都,为父皇、皇兄报仇雪恨,莫说不做主帅,便是做个先锋小兵,臣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