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二章：舟行虚海，三问炼心
那苍老平和的声音在心底缓缓消散，洞穴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漆黑潭水之上，那艘名为“渡尘”的古朴小舟静静悬浮，船头昏黄的灯笼散发着恒定不变的光晕，仿佛亘古如此。
“三问？”戴着半张金属面具的魁梧汉子率先打破沉默，声音粗豪，“装神弄鬼！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狗屁问题！”他大步走向潭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舟。
其他人也都凝神以待，包括凌夜三人。这“渡尘之舟”出现的方式太过诡异，其考验也非同寻常，无人敢掉以轻心。
就在那面具汉子靠近潭边三尺范围时，那苍老的声音再次于他心底响起，也同时清晰地回荡在洞穴内每一个人的意识中：
【第一问：汝为何执剑？】
问题简单，直指本心。
面具汉子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这算什么问题？执剑自然是为了变强，为了掠夺资源，为了掌控他人生死！力量即真理，这黑湮星带不就是这样吗？！”
他的回答带着一股赤裸裸的野蛮和功利，倒也符合这片星域的普遍法则。
然而，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漆黑潭水仿佛活了过来，一道细微的波纹如同触手般悄然卷住他的脚踝！
面具汉子脸色剧变，想要挣脱，却发现那波纹蕴含着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猛地拉向潭水！
“不！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惊恐大叫，周身爆发出强悍的罡气，试图震碎波纹，但那罡气落入潭水，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
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这位实力至少是剑宗后期的汉子，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入了漆黑潭水，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便彻底消失不见。潭水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洞穴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这“渡尘之舟”的考验，并非儿戏，答错便是魂飞魄散！
【下一位。】苍老的声音依旧平和，不带丝毫情绪。
一名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走上前。他似乎在心中默默回答了问题，但片刻后，同样被一道无声无息的波纹拖入了潭水，步了后尘。
连续两人失败，气氛更加凝重。
这时，那名之前声音如同金属摩擦的黑袍人上前。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以那刺耳的声音开口道：“吾执剑，为斩断宿命枷锁，为追寻超脱之道。”
他的回答带着一种对命运的抗争和对更高境界的追求，比之前两人显然高了一个层次。
潭水微微荡漾，但并未出现波纹攻击。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问：若得超脱，汝欲何为？】
黑袍人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回答：“若得超脱，当建立无上秩序，统御万界，使众生皆循吾道，再无纷争混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烈的掌控欲和野心。
这一次，潭水反应更剧烈了一些，波澜起伏，但最终还是平息了下去。黑袍人没有被拖入，但也没有得到登船的许可，似乎处于一种待定的状态。
随后又有几人上前回答。有人回答为守护宗门，有人回答为光复族群，有人回答为探索大道终极……答案各异，但大多停留在了“守护”、“探索”、“掌控”等层面。其中两人在第二问失败被拖入潭水，一人如同黑袍人般待定，仅有一人在回答“为印证心中之道，明辨真理虚实”后，似乎通过了前两问，静静等待第三问。
终于，轮到了凌夜。
他步履从容，走到潭边，目光平静地望向那艘古舟。
【第一问：汝为何执剑？】
问题入心，凌夜没有丝毫犹豫，他的道心早已坚如磐石。
“我执剑，非为杀戮，非为掌控，亦非单纯为守护或超脱。”凌夜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洞穴中，“我执剑，是为践行我道——轮回。于寂灭中见新生，于毁灭中寻守护，于万丈红尘、诸天万界之轮回中，斩出一条属于我，亦能照亮他人的路。剑是我道之延伸，是我与这天地对话的方式。”
他的回答，超越了简单的目的论，将“剑”与“道”彻底融合，上升到了存在方式和宇宙法则的层面。
漆黑潭水平静无波，那昏黄的灯笼似乎微微亮了一丝。
【第二问：若轮回是汝道，汝如何看待‘蚀界’之寂灭？】
第二个问题竟然直接关联到了蚀界！这渡尘之舟，果然非同寻常！
凌夜心念电转，轮回剑心澄澈，映照自身所有感悟。他缓缓答道：“蚀界之寂灭，是轮回之一环，是万物终焉之必然。然其吞噬一切，断绝新生，已失轮回平衡之真意，是为‘畸变’。我之轮回，非顺其湮灭，而是于其寂灭之中，强行开辟新生，扭转畸变，重定轮转。蚀界于我，是劫，亦是磨刀石，是需纳入我道、并最终超越之存在。”
他将蚀界定位为“畸变的轮回”，而自身则是要“修正并超越”这畸变，格局宏大，道心坚定。
潭水轻轻荡漾，泛起欣赏般的涟漪。那灯笼的光芒又明亮了一分。
【第三问：若为践行汝道，需牺牲汝最重要之人，汝当如何？】
最后一句，直指软肋，拷问内心最深处的挣扎与抉择。
林清月和陆明在一旁听得心神紧绷。这个问题太过残酷。
凌夜沉默了。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林清月清冷的面容，陆明豪爽的笑容，妹妹小雅纯真的眼神，以及那些他曾立誓守护的人和信念。牺牲？这是他从未想过，也绝不愿面对的选项。
他的轮回剑心在此刻剧烈波动，但最终，于万千思绪中沉淀出最本质的答案。
“我之道，在于守护新生，而非牺牲。”凌夜抬起头，目光穿透虚空，仿佛在与那冥冥中的存在对视，“若真有那一刻，我不会选择牺牲任何一方。我会以手中之剑，斩出第三条路——一条能保全所有，亦能践行我道的路。若天要阻我，我便逆天；若规则不容，我便重定规则！此，方为我凌夜之轮回！”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自信！这不是回避问题，而是以更霸道、更坚定的信念，去打破问题的桎梏！
“轰——！”
漆黑潭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猛地向上喷涌起一道巨大的水柱！水柱并非黑色，而是呈现出混沌的灰白之色，内部仿佛有无数世界生灭的景象流转！
那艘“渡尘之舟”在灰白水柱的托举下，缓缓上升，船头灯笼大放光明，驱散了洞穴内大半的阴冷和黑暗。
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在凌夜心底响起：
【道心坚定，格局宏阔，不滞于物，不困于情，亦不惧打破常规。善！】
【登船吧，轮回的执剑者。】
一道由光芒凝聚的踏板，从舟上延伸而下，直至凌夜脚边。
凌夜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林清月和陆明。两人眼中带着激动和自豪，毫不犹豫地跟上，一同踏上了光之踏板。
在他们之后，那名回答“为印证心中之道”的修士也获得了登船资格。而那名野心勃勃的黑袍人，则被一道波纹轻轻推开，失去了资格，只能不甘地看着古舟。
登上渡尘之舟，船身不大，仅能容纳十人左右。除了凌夜三人和那名沉默寡言的修士，再无他人。舟上看不见船夫，唯有那盏灯笼是唯一的光源和指引。
随着最后一人登船，光之踏板收回。古舟轻轻一震，开始缓缓下沉，重新没入那漆黑的潭水之中。
没有想象中的窒息和黑暗，在没入潭水的瞬间，周围景象骤变！不再是洞穴，而是无垠的、色彩迷离的虚空通道！无数流光从舟旁飞速后退，仿佛正在穿越时空！
渡尘之舟，已然启航，驶向未知的彼岸。
凌夜站在船头，感受着周围飞速流转的时空之力，心中明悟更深。这渡尘之舟，并非寻常交通工具，更像是一件涉及时空本源的强大异宝。
他的目光望向通道前方那不可测的黑暗，轮回剑心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古老的召唤，与星核碎片中关于“原初之星”的记载隐隐呼应。
天枢星域，越来越近了。
而与此同时，在碎星港暗巷那洞穴之中，随着渡尘之舟的消失，漆黑潭水也渐渐平复，最终化作一汪普通的死水。几名未能登船者悻悻离去。
唯有那诡异老妪，依旧盘坐在岔路口，望着凌夜他们消失的方向，深陷的眼眶中，两点幽火微微闪烁。
“轮回的种子已经播下……只是不知，能否在那片‘遗弃之地’，找到失落的光……”
她的低语，消散在暗巷永恒的寂静里。
---
（第两百一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