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家宴的温馨余韵尚未散去,战王府内又添一景。
这日午后,秋阳暖融,洒在书房敞开的窗棂上。墨云辰并未像往常一样独自埋首于经史子集,而是将墨云柔、墨玉琳,甚至难得休沐在家的墨云锋,都召集到了书房外间的小厅里。连带着还有两个在墨云锋手下、因表现出些许对文书计算兴趣而被特意叫来的年轻亲兵,两人都有些拘谨地站在角落。
“大哥,你把我们都叫来,是要做什么呀?”墨玉琳好奇地东张西望,看着小厅中间立起的一块简易木板(代替黑板),以及旁边小几上摆放的笔墨和一堆颜色各异的小石子(用来计数)。
墨云辰一身青衫,气质清雅,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稳开口:“秋闱在即,我温书之余,尚有些闲暇。见你们或对庶务经营有兴趣,或需打理自身用度,甚至军中亦需计算粮草、丈量土地。算学一道,于日用行止、乃至将来前程,皆有益处。今日起,若无要事,每日午后我可抽出一个时辰,为大家讲解些基础算学。”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惊讶。
墨云柔眼睛微微一亮,她经营铺子,虽有心腹掌柜打理账目,但自己若能更通计算,无疑更能掌控全局。她小声问:“大哥……难吗?”
墨云辰温和地看向她:“入门不难,贵在循序与用心。”他拿起一枚白色石子放在木板前的矮桌上,“譬如,云柔你铺中一支珠花成本五十文,售价一百文,售出十支,毛利几何?”
墨云柔下意识地心算,尚未开口,旁边的墨玉琳已经抢答:“这还不简单!一支赚五十文,十支就是五百文!”
墨云辰颔首,又放上一枚黑色石子:“若此时,为招揽客人,每售三支赠一支同等价值的手帕,手帕成本二十文。再售十支,实际盈利几何?”
墨玉琳愣住了,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嘴里念念有词:“三支送一支……那就是卖三支实际得了三支珠花钱,但搭进去一支手帕……哎呀,好乱!”
连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亲兵也忍不住挠头,小声对同伴说:“这比记巡逻路线还绕……”
墨云锋抱着胳膊,嗤笑一声:“搞这些弯弯绕作甚?直接定个实价不就行了?”
墨云辰不疾不徐,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出简易图示,一步步拆解:“看,我们将十支珠花,分为三支一组,余一支。每组三支,收入三百文,成本为三支珠花一百五十文,加一支手帕二十文,共一百七十文,盈利一百三十文。如此有三组,盈利三百九十文。剩余一支,无赠品,盈利五十文。总计盈利四百四十文。可比直接售卖,少了六十文利润,但或许能吸引更多客人,带来长远收益。”
他讲解清晰,条理分明,原本觉得复杂的几人,渐渐露出了恍然之色。
“原来要这么算!”墨玉琳拍手。
墨云柔若有所思:“所以,促销并非一味让利,需得计算清楚得失。”
连墨云锋也收起了轻视,摸着下巴:“嗯……若是计算军粮损耗、路程补给,倒真需要这般精细。”
墨云辰见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便开始从最基础的计数、加减讲起。他用小石子做教具,生动形象。墨云柔听得极其认真,不时提出自己在账目上遇到的实际问题;墨玉琳虽然偶尔走神,但在墨云辰点名提问时,也能磕磕绊绊答上来;连那两个亲兵,最初紧张得手心冒汗,在墨云辰耐心引导下,也渐渐敢开口询问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墨云锋。他起初只是抱着陪太子读书的心态,但听着听着,竟也沉浸进去。当墨云辰讲到一些简单几何图形用于计算土地面积、布置营盘时,他眼睛猛地亮了。
“大哥!这个有用!”他指着木板上的方形和三角形,“若是依山扎营,如何计算可用之地?若是壕沟需挖多深多宽,土方量如何估算?这些若能量算精确,能省不少人力物力!”
墨云辰赞许地看他一眼,顺势引出更深入的内容。兄弟二人一个讲解,一个结合实战补充,竟是难得的默契。
虞怀瑾路过小厅窗外,看到里面这“教学相长”的一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没有进去打扰,只吩咐下人准备好茶点和润喉的梨汤。
消息不知怎的,在墨云锋回到军营后,悄悄传开了。
“啥?墨小将军在跟他大哥学算数?”
“听说算得可明白了!连挖坑要挖出多少土都能算出来!”
“真的假的?那不是秀才老爷才学的吗?”
有几个胆子大、心思活络的军士,趁着墨云锋心情好时,壮着胆子询问。墨云锋正愁没人实践,大手一挥:“想学?行啊!明日轮休的,愿意来的,都到校场边上听我……呃,听我给你们讲讲!”他差点说成“听我大哥讲讲”,及时刹住了车。
于是,京郊大营出现了奇特的一幕:校场一角,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临时用树枝画在地上的图形,听着墨云锋用他那大嗓门,夹杂着不少军旅俚语,讲解着如何计算一个不规则坡地的面积,或者如何分配有限的箭矢才能最大化杀伤效果。虽然过程磕磕绊绊,时不时引来哄笑,但众人的眼神却充满了新奇与求知欲。
墨云辰得知后,并未介意弟弟的“剽窃”,反而觉得这是好事。他有时甚至会整理一些更浅显易懂的例题和方法,让墨云锋带去军营。
这一切,墨骁珩都看在眼里。他虽未直接表态,但有一次,墨云辰来向他请教学问时(这是他康复以来,长子第一次主动就非学业问题与他交流),他难得地多问了几句关于教学的事,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授人以渔,不错。”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却让墨云辰心中激荡不已。他知道,这是父亲对他此举的肯定。
战王府的长子,不再仅仅是那个闭门苦读的未来状元郎。他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将知识化为力量,启蒙弟妹,甚至惠及军营。这份长兄的担当与传承,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进一步滋养着这个日益团结、向上的家,也让战王府的门风,在文武之道之外,更多了一份智慧与远见的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