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灰牙领命做准备，万妖窟上下齐演戏
灰牙走出内殿时，脚步还有些发飘。
他的狼脑子像是被灌进了一锅滚沸的岩浆，混乱，滚烫，却又在剧烈的翻腾中，被强行熔炼出一种全新的、他从未理解过的形状。
“一场刚刚结束了血腥大战，死伤惨重，百废待兴……的样子。”
主上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枚淬了冰的钉子，钉在他的脑海里。
殿外，几名忠心耿日的妖将正指挥着小妖们清理战场，他们将碧鳞一派的尸体拖到角落，用粗糙的石铲铲起凝固的血块，试图恢复大殿往日的威严。一切都有条不紊，高效而利落。
“都住手！”
灰牙一声爆喝，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显得有些嘶哑。
正在忙碌的群妖被这声怒吼吓得浑身一僵，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不解地望向他。一名熊妖将领扛着一具蛇妖的尸体，瓮声瓮气地问：“大王，怎么了？再有一会儿，这里就清理干净了。”
“干净？”灰牙环视着这片逐渐变得整洁的场地，只觉得无比刺眼。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脚将一具刚被码放整齐的尸体踹翻在地。
“谁让你们弄干净的！”他咆哮道，铜铃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们要的就是不干净！越乱越好！越惨越好！”
群妖面面相觑，彻底被搞糊涂了。打赢了不庆祝，不打扫，反而要弄得更乱？这是什么道理？
看着手下们一张张写满“大王是不是疯了”的脸，灰牙感到一阵无力。他总不能说，这是主上让我们演戏给天衍宗的人看吧？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主上为他构建的那个“故事”，试图将自己代入那个“为正义而战的英雄”角色。
“兄弟们，”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努力模仿着一种他想象中的、属于英雄的悲怆，“我们胜了。但我们胜得何其惨烈！”
他一脚踩在旁边一根断裂的石柱上，伸手指着大殿里的一片狼藉，目光扫过所有妖。“看看这里！每一道刀痕，都是我们反抗暴政的呐喊！每一滩血迹，都是我们兄弟为自由付出的代价！这些……是耻辱吗？”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不！这是荣耀！是我们要展示给所有人的、属于万妖窟的荣耀勋章！我们不能清理它，我们要让它……更加醒目！”
这番话半是模仿，半是发自内心的狂热，竟也说得慷慨激昂。
小妖们听得云里雾里，但“荣耀”两个字他们听懂了。大王的命令虽然奇怪，但服从强者的本能早已刻在骨子里。
“那……大王，我们该怎么做？”熊妖挠了挠头，还是没弄明白。
“把尸体拖回来！”灰牙指着被堆在角落的尸山，“别那么整齐地堆着！东倒西歪，横七竖八！死，也得死出气势来！那个，你！”
他指向一个拿着断刀的豹妖，“去，在那边的墙上再多砍几道口子！对，深一点！让别人一看就知道战况有多激烈！”
他又看向另一个小妖：“把那桶血水给我提过来，往柱子上泼！别小气，全泼上去！”
在灰牙近乎癫狂的指挥下，整个妖王大殿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布景”现场。
刚刚才被清理的地面，重新被泼洒上粘稠的血液。墙壁上，被刻意增添了无数纵横交错的兵器划痕，有些用力过猛，碎石飞溅。妖族们将同类的尸体摆出各种“英勇就义”的姿势，有的手握断刃，怒目圆睁；有的呈扑倒状，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向前冲锋。
一个虎妖将领甚至抓着一具狼妖的尸体，掰开他的嘴，将一截蛇妖的尾巴塞了进去，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死前还咬下了敌人一块肉，够壮烈！”
整个万妖窟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亢奋之中。这场史无前例的“集体创作”，让这些平日里只知杀戮与进食的妖族，找到了一种全新的、难以言喻的乐趣。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妖兵，而是一个伟大剧目里的演员，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场面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灰牙站在大殿中央，看着这幅由他亲手指导完成的“杰作”，心中百感交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像个蹩脚的戏班班主一样，教一群妖怪如何“装死”。这很荒谬，但看着眼前这幅惨烈到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的景象，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主上的智慧，果然深不可测。
他转身走进一间偏殿，这里相对安静。他需要排练。
偏殿有一汪积水的石潭，水面倒映出他狰狞而疲惫的脸。他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符合“悲痛英雄”身份的表情。
他试着咧开嘴，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结果嘴角的肌肉一抽，配上他锋利的獠牙，看上去比哭还像要吃人。
不行。
他又试着收敛所有表情，让眼神变得深沉。他对着水面，努力回想那些战死的兄弟，试图酝酿悲伤的情绪。可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些家伙活着的时候和他抢肉吃、比谁吼声大的蠢样，嘴角不自觉地就想往上翘。
该死的，英雄到底该是什么样？
灰牙烦躁地用爪子在地上划出几道深痕。主上说，他要“悲痛”，要“为万妖窟的未来担忧”，还要对人族修士“充满敬意”。
这太难了。这比让他单挑三头妖王还难。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练习台词。
“我……我们……是为了……自由！”他压着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沉重一些，但一开口，那股子狼嚎的野性还是压不住，听起来像是在威胁。
“仙师……仙师大人，万妖窟……欢迎……您的到来。”他说到“仙师大人”四个字时，牙根都在发酸。让他对那些向来看不起他们的“两脚羊”表示敬意，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一遍遍地对着水面倒影练习，从表情到语气，再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试着弓起背，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具有攻击性；他试着收起爪子，让自己显得更“文明”一些。
渐渐地，他不再去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再去纠结这有多么别扭。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搞砸了主上的计划。
主上将如此重要的角色交给了他，这是信任，是恩赐。他，灰牙，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当他再次走出偏殿时，身上的气息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股子纯粹的、属于妖王的凶戾之气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营造的、混杂着疲惫、悲伤与决然的复杂气质。
他身上的伤口不再是胜利的勋章，而成了悲壮的见证。他的眼神不再是掠食者的锐利，而是一种背负了沉重命运的深沉。
虽然在其他妖族看来，他们的大王只是看起来有点便秘，但灰牙自己觉得，他已经抓住了精髓。
“大王！”一名负责了望的小妖从山门方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敬畏，“来了！他们来了！”
灰牙心中一凛。
他最后一次环视这座被精心布置过的“舞台”，深吸了一口弥漫在空气中的、真假混杂的血腥气。
该登场了。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的皮甲，将一把沾满血污的战斧扛在肩上，刻意让自己走路的姿势带上几分伤重后的蹒跚。
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妖王大殿。
殿外的广场上，所有妖族都按照事先的安排，或“重伤”倒地，或“悲戚”地看护着同伴，整个万妖窟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吹过时，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灰牙站在广场的最前方，抬头望向夜空。
只见远方的天际，两道璀璨的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万妖窟的方向驰来。
一道清冷如月，一道灵动如星。
剑光未至，那股属于人族玄门正宗的、纯净而强大的灵压，已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在场的所有妖族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
灰牙握着战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来了。
他的观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