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仙露喂龙情愫生，你死了世界便无聊
金光一闪，那巍峨如山脉的龙躯在空中溃散成亿万光点，又在叶染倒下的前一刻，重新凝聚成一个高大的人影。
敖烬化作人形，以一种近乎瞬移的速度，稳稳地将那具柔软的身体接入怀中。
他单膝跪在坚硬的黑土之上，一手揽住她不堪一击的纤腰，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后颈，动作轻柔得与他此刻满身的煞气格格不入。怀中的人儿，像一片被风暴摧残过的羽毛，轻飘飘地，了无生气。
他的脸色，是一种混杂着金色与死灰的苍白，唇角还挂着未曾干涸的龙血，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噬魂阵虽破，但那法则层面的腐蚀之力，依旧如跗骨之蛆，在他经脉中肆虐，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撕裂剧痛。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
他所有的神思，所有的感知，都死死地锁在怀中这个气息微弱、仿佛下一瞬就会乘风消散的女人身上。
叶染的意识像一叶在狂涛中沉浮的孤舟，时而坠入漆黑的海底，时而又被巨浪抛上云端。燃烧残魂的反噬，远比她曾经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霸道。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捏、错位，每一寸经脉都在尖锐地叫嚣着断裂的痛楚。
但这些熟悉的、纯粹的肉体痛苦，都远远比不上胸口那股陌生的、沉闷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的胀痛来得更折磨人。
她靠在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有他龙血的淡淡腥甜，有煞气灼烧皮肉的焦糊，还有一种独属于他的、如同雪山之巅的清冽气息。
是那条蠢龙的味道。
她挣扎着，费力地掀开重如千钧的眼皮。视线被一层血雾与水汽弄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高大的、将她笼罩的轮廓。
她抬起一只还在控制不住轻颤的手，凭着本能，摸索着伸向自己腰间的储物袋。
仅仅是这个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从魂魄深处压榨出的最后一丝力气。
“别动。”
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沙哑得厉害，像两块粗糙的砂石在摩擦。敖烬察觉到她的动作，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试图阻止她。
“你的伤……”
叶染充耳不闻。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冰凉的丝绸袋子，神念微动，一个通体碧绿的小小玉瓶，便出现在她掌心。
瓶身不过两指长短，却温润如暖玉，瓶内仿佛有流光在转动，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草木清香。
疗伤仙露。
这是她穿书以来，从一处上古洞府中机缘巧合得到的唯一一瓶，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无上圣药。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从未动用，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候，用来修复这具破败身体的灵根根基。那是她重回巅峰的捷径之一。
然而此刻，她拔开了瓶塞，没有半分迟疑。
浓郁的生命气息如云雾般溢出，她将那小小的瓶口，径直凑到敖烬干裂的唇边。
敖烬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瓶中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生命华光，再看看叶染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偏过头去。
“你疯了？这是你的！你自己喝！”他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惊怒。她燃烧了魂魄，伤势比他重了百倍千倍，她怎么敢把这救命的东西给他！
叶染的眉头，因他的抗拒而死死拧起，那双褪去了墨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不耐烦的神色。
她另一只手抬起，有些粗暴地捏住了敖烬的下巴，强行将他的头扳了回来。
她的力气很小，小到连一个凡人壮汉都未必能撼动。可敖烬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在那只柔软却不容置喙的手下，竟没有做出半分反抗。
他就这么被她固定着，被迫与她对视。
瓶口，抵在了他的唇上。冰凉的玉质，沾染着她指尖微不可察的温度。
叶染看着他那双金色的、写满了震惊、愤怒与不解的竖瞳，看着那瞳孔深处倒映出的、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心脏又被那股陌生的情绪狠狠攥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气息微弱而不稳。
“你要是死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世界就太无聊了。”
她顿了顿，仿佛在极力搜寻一个更具说服力、更符合她魔尊身份的理由。最后，才有些别扭地，补充了一句：
“谁来陪我一起搅局？”
对，就是搅局。
她在心里飞快地告诉自己。
这条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的唯一一件足够有趣的“玩具”。他强大、高傲，却又带着一种上古生物特有的天真与愚蠢。他是唯一能勉强跟上她思维节奏的伙伴，也是她计划中，颠覆这个无聊剧本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玩具坏了，自然要修好。
棋子废了，自然要救活。
这很合理。这完全是为了让游戏能更有趣地进行下去。
这和“心疼”，和那些让她心烦意乱、让她失去掌控的乱七八糟的情绪，没有任何关系。
绝对没有。
她用这套逻辑，飞快地在自己心中筑起一道高墙，试图将那股陌生的、让她感到恐慌的情绪，牢牢地关在墙后。
可敖烬，却从她那故作凶狠的眼神里，看到了高墙崩塌的裂缝。也看到了裂缝之后，那份她拼命想要掩饰，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慌乱与在乎。
“陪你……搅局？”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然后缓缓收紧。
酸、麻、胀、痛。
种种陌生的感觉，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竟比煞气腐蚀的剧痛，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心悸。
他看着她。
看着她明明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却依旧固执地维持着那份属于混沌魔尊的、不容置疑的强势。
看着她眼底深处，那份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小兽般无措的脆弱。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伤，一点都不痛了。
敖烬不再挣扎，也不再言语。他微微张开嘴，任由那带着清甜香气的碧绿液体，一滴不剩地，尽数滑入他的喉中。
仙露入腹，如久旱逢甘霖。
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命洪流，瞬间冲刷过他受损的四肢百骸。那盘踞在他经脉中、依旧在负隅顽抗的噬魂煞气残余，在这股纯粹的生命之力面前，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连一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彻底净化、消融。
被腐蚀的龙鳞之下，血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焦黑的伤口上泛起金色的光晕，新的生机，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涌动。
做完这一切，叶染终于松开了手。
那只耗尽了神药精华的碧绿玉瓶，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坚硬的黑土上，摔得粉碎。
她也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头一歪，眼前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夹杂着心疼与怒意的低吼。
“叶染……”
敖烬的伤势在飞速恢复，磅礴的力量重新充盈着他的龙躯。他抱着怀中彻底失去知觉的叶染，动作僵硬而笨拙地，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
小心翼翼，仿佛抱着一件世间最易碎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如雪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一滴未来得及凝结的泪珠。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毁天灭地的风暴正在凝聚。
他缓缓抬起头。
目光越过满地的狼藉，越过那些劫后余生、呆若木鸡的修士，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那个依旧呆立在“先天灵液”旁，满脸惊骇与贪婪交织的沈清辞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狂怒，也没有了属于生灵的任何情绪。
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漠然。
像是在看一个，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