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李儒的震惊，董卓的失心疯
“文优啊……”
董卓的声音，像是从一口枯井里捞出来的，沙哑，干涩，却带着一股子让人骨头发凉的寒意。
“咱家，待你不薄吧？”
这句话，不重，却像一块千斤巨石，轰然砸入承运殿这片死寂的潭水之中。
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只有一句看似平淡的问话。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从身经百战的西凉悍将，到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吏，都在这一瞬间，感到了一股比刚才烹杀老将时，更加刺骨的寒冷。
完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这两个字。
太师这头猛兽，在吞噬了外人，吞噬了爪牙之后，终于要将他那血迹斑斑的獠牙，对准自己的大脑了。
李儒缓缓抬起头。
他一生之中，见过无数双眼睛。有谄媚的，有怨毒的，有恐惧的，有贪婪的。但他从未见过像董卓此刻这样的眼神。
那双本就细小的眼睛里，挤满了浑浊的血丝，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非人的，混杂着猜忌、暴戾与疯狂的火焰。那不是在看一个为他谋划了半生、助他登上权力巅峰的首席谋主，而是在审视一件用旧了、开始怀疑其是否趁手的工具。
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了李儒的心头。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西凉的陇西，董卓还是个郡吏，而他只是个不得志的儒生。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两人围着一盆炭火，董卓掰开一块烤得焦黄的羊肉，递给他，瓮声瓮气地说：“文优，你这脑子，比咱家这把刀好使。以后，咱家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那时的董卓，粗鄙，却豪迈。
那时的信任，简单，却坚固。
可现在，坐在这比皇宫更奢华的大殿之上，那个曾将后背交给他的人，却在用一把无形的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太师何出此言？”李儒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儒自追随太师起，披肝沥胆，未敢有丝毫懈怠。”
“披肝沥胆？”董卓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怪笑，“咱家看你是狼心狗肺！”
他猛地一拍面前的玉案，那用整块和田玉雕琢而成的案几，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刚才！那老匹夫妖言惑众，你为何不说话？！”董卓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儒的脸上，“你是不是也觉得咱家错了？觉得咱家冤枉了他？”
“你是不是觉得，咱家这郿坞修得太奢靡了？觉得咱家不该杀那些阳奉阴违的朝臣？觉得咱家不该从那些满肚子肥油的奸商手里拿钱？！”
“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你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哑巴了？！”
董卓的咆哮，如同滚雷，在大殿内来回冲撞。他的质问，一句比一句诛心，一句比一句荒诞。
李儒沉默着。
他能说什么？
说那老将是忠言逆耳？那只会让自己也背上“妖言惑众”的罪名。
说修-坞、杀朝臣、抢商贾是取死之道？那等于直接承认自己对董卓心怀不满。
在理智面前，疯子是无敌的。
因为你永远无法用逻辑，去说服一个活在自己臆想中的偏执狂。
而李儒，此刻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他眼前的主公，已经疯了。
这不是权欲熏心，也不是暴虐成性。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从精神根源上开始的崩坏。他像一头被囚禁在黄金牢笼里太久的野兽，因为长久的恐惧与不安全感，开始疯狂地攻击一切靠近它的活物，哪怕是曾经给它喂食的人。
坐在董卓身侧的林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眼帘低垂，神情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惶恐”，仿佛也被董卓的雷霆之怒吓住了。
但在他的视野里，【姻缘天书】正清晰地展现着另一幅惊心动魄的景象。
董卓头顶那条本就伤痕累累的黑龙气运，此刻正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状态。它不再是单纯的虚弱或暗淡，而是像一条被注入了剧毒的巨蟒，在疯狂地扭曲、翻滚、撕咬着自己！
林渊植入的那些【猜忌】念头，如同无数只最恶毒的蛊虫，正在啃噬着它的神经。黑色的龙气与代表【民怨】的灰色丝线，以及代表【杀业】的血色筋络，彻底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而污浊的色彩。
而那条连接着董卓与李儒的，本应是坚不可摧的【君臣】紫线，此刻正在黑龙的疯狂挣扎下，被寸寸拉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紫线之上，裂痕遍布，光芒黯淡到了极致。
天书的提示，冰冷而清晰：
【警告！‘君臣’姻缘线完整度低于10%，即将彻底断裂！】
林渊的心中，一片冰冷。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对付疯子最好的办法，不是和他讲道理，而是给他一把刀，然后告诉他，他最信任的人，正准备从背后捅他。
“文优，咱家再问你最后一遍。”董卓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盯着李儒，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背叛咱家？”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刻，李儒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悲凉的笑。他笑自己，自诩为天下顶尖的智者，却养出了一头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疯兽。他笑自己，谋划了一生，算计了天下人，最终却要被一个最简单、最荒谬的罪名，置于死地。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冠。
他的腰杆，在这一刻，挺得笔直。
“太师若觉得儒有罪，儒，无话可说。”
他没有辩解，没有求饶。
因为他知道，当信任崩塌时，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他保留了自己作为一名顶级谋士，最后的尊严。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董卓怒极反笑，“来人！给咱家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也拖出去……”
“义父！请息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朗而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林渊离席而出，快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董卓长身一揖，跪倒在地。
“义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恳切，“文优先生乃是义父的左膀右臂，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他追随义父多年，劳苦功高，绝无可能背叛义父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错愕地看向林渊。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最受太师宠信的新贵，竟然会站出来，为李儒求情。
李儒也愣住了。他抬起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年轻背影，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复杂。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林渊的这步棋。
董卓的怒火，似乎被林渊这一下给打断了。他喘着粗气，瞪着林渊：“渊儿，你起来！此事与你无关！连你都看出来他不对劲了，是不是？”
这又是林渊之前悄悄植入的一个念头，此刻被董卓当成了自己的判断。
“不！”林渊抬起头，脸上满是“真诚”，“义父明鉴！孩儿从未觉得文优先生有何不对！先生只是……只是太过忧心国事，以至于心力交瘁，神情憔悴罢了！”
“义父您想，若先生真有二心，今日又何必来这郿坞？他大可称病在家，暗中联络朝臣。他今日来了，便证明他心中坦荡！”
“方才老将军之事，先生之所以不语，想必是不愿忤逆义父的雷霆之威。这非但不是不忠，反而是对义父最大的敬畏啊！”
林渊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情真意切，条理清晰。他没有直接反驳董卓，而是从另一个角度，为李儒的“沉默”和“憔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充满了“忠诚”意味的解释。
这番话，就像一盆凉水，浇在了董卓那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脑门上。
他那混乱的思绪，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是啊……文优如果真要反，何必自己送上门来？他刚才不说话，也许……真的是怕了咱家？
董卓的眼神，在林渊和李儒之间来回移动，眼中的杀意，渐渐被狐疑所取代。
林渊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再次重重叩首：“义父！阵前斩将，已是大忌。若再临阵换帅，惩处股肱之臣，消息传到前线，必使军心动摇！袁绍之流，正好趁虚而入！届时，悔之晚矣！”
“请义父三思！为了大局，暂息雷霆之怒！”
“请太师三思！”
随着林渊的叩首，殿下那些与李儒交好的，或是单纯被林渊的“仗义执言”所感动的官员，也稀稀拉拉地跪了下来，跟着一同求情。
董卓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又看了看林渊那张写满了“忠诚”与“焦急”的脸，胸中的那股邪火，终于慢慢地压了下去。
他不是被说服了。
而是在林渊的引导下，他那混乱的逻辑，找到了一个新的宣泄口：渊儿说的对，现在杀了文优，便宜的是袁绍。咱家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许久，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挤出一块铁。
“罢了！”他一挥手，满脸不耐烦地说道，“看在渊儿的面子上，咱家今日，就饶你一条狗命！”
他死死地盯着李儒，眼神阴冷如冰。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李儒，你年老体衰，思虑昏聩，已不堪军国重任。即日起，交出所有职权，给咱家滚回你的府里，闭门思过！”
“没有咱家的命令，不许踏出府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