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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推开门的刹那,乔治坦然的迎上前去。

雨水顺着门廊滴在他鞋尖,混着泥土的腥气漫进鼻腔。

穿军装的男人站在阴影里,肩章上的铜星被雨水泡得发暗。

他摘下军帽时,乔治看清了对方眼角的刀疤——从左眉骨斜贯到下颌,像道凝固的血痕。

“康罗伊先生。”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理查德·福斯特,战争办公室机械处少校。”他从内侧口袋抽出封烫着皇冠纹章的公函,“您上周在伦敦机械学会的差分机演示,我看了全程。”

乔治按着公函的拇指松了松。

公函边缘的火漆还带着余温,他瞥见抬头处“战争大臣亲笔”的烫金字样,心跳快了半拍。“福斯特少校大驾光临,总不会是来夸我齿轮转得好看的。”

福斯特的刀疤随着嘴角扯动:“我们需要会转齿轮的人,更需要能转战局的人。”他凑近两步,雨水顺着帽檐滴在乔治靴边,“军事班选拔下个月在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举行,我要推荐你参加。”

乔治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父亲日记里夹着的骑兵勋章,想起哈罗公学墙上那些功勋校友的照片——军事班是通往陆军参谋部的阶梯,可康罗伊家族早被打上“宫廷败类”的烙印,怎么会轮到他?

“您该知道我父亲的事。”乔治把公函推回桌面,“康罗伊家的名字,在白厅可不算吉利。”

“所以更需要新的荣誉。”福斯特的手指叩了叩公函上的皇冠,“您完善的差分机运算速度比军部现有的工程师手工计算能力快很多倍,能在三十秒内算出炮弹弹道,战争的潜力确实很大,但凡用在军舰上......“他忽然笑了,”维多利亚女王的大炮,可不在乎设计者的父亲是谁。“

乔治盯着对方肩章上的铜星。

雨水在窗外敲出急鼓,他想起埃默里此刻应该在利物浦码头翻旧档案,想起匿名信里“紫斑尸体”的描述——斯宾塞的阴影还没散,军方的橄榄枝却递到眼前。

“我需要时间准备。”他说。

“您有三周。”福斯特起身扣好军帽,刀疤在雨幕里泛着冷光,“皇家军事院校的招生测试内容包括战术推演、机械实操和模拟格斗。

后两项......“他扫了眼乔治书桌上的差分机蓝图,”我猜您不会让我失望。“

门在福斯特身后关上时,乔治摸到了胸前的银十字架——那是原主母亲的礼物。

他翻开父亲的旧日记,在“1837,命运的分岔口”旁新添了一行:“1853,另一个分岔。”

埃默里是在深夜回来的。

他的粗呢大衣沾着利物浦的煤渣,左轮枪套里塞着卷了边的航海日志。“希望号”最后一次出航记录被墨水涂得乱七八糟,但船医的私人笔记里夹着张纸条:“熔炉温度异常,司炉工说听见铁水底下有哭声。”

“先收着。”乔治把纸条锁进暗格,转身指向书房角落的木桌——上面堆着刚从体内释放出来的魔金差分机组件。“帮我演示直拳。”

埃默里挑眉:“你是不是要准备军事班测试?”

“我需要重新做一套系统,让我的把握更大一些,毕竟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康罗伊家族的人有翻身的机会。新的格斗模拟需要加一些数据。”乔治按下桌面上全新的魔金差分机镜头记录组件的启动键,齿轮开始嗡鸣,“我要做套一套近战预测系统,输入对手的肌肉群发力模式、重心偏移轨迹,就能算出下一拳的落点,完整的格斗体系能加快差分机计算的速度。”他抽出根粉笔在黑板上画抛物线,“就像算炮弹弹道那样算拳头。”

埃默里解下皮带抽在地板上,金属扣发出脆响。“来真的?”他摆开拳击架势,指节捏得咔咔响,“我在家里跟廓尔喀雇佣军练过三年,您最好......”

话音未落,乔治体内的魔金差分机突然发出蜂鸣,视野里不再是整排文字的输出,而是直接虚拟出一个淡蓝色的敌方人影动作和自己淡红身影的防御动作。

埃默里的右拳刚抬起三寸,乔治的左手已经精准扣住他手腕——不是巧合,是脑海里差分机的绿色提示字符早已出现在了视野下方。

“这不可能!”埃默里抽回手,腕骨泛着红,“您怎么知道我要出右拳?”

“您左膝比右膝多弯了半寸。”乔治调出另一组数据,“肩胛骨倾斜角度17度,这是右直拳的预备动作。”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脑子里的机器记得所有细节。”

接下来的两周,书房成了战场。

埃默里的皮靴踢翻过齿轮箱,乔治的领结被扯掉过三次,但桌面上输出端打孔纸带的轨迹图越来越密。

当第五版预测系统完成时,埃默里揉着发肿的腮帮子说:“现在就算是禁卫军的格斗教官,您也能提前一秒知道他要踢哪边膝盖。”

桑赫斯特的测试场飘着铁锈味。

乔治站在沙地上,看着对面穿灰色训练服的对手——那是个宽肩的中尉,胸牌上写着“皇家工兵”。

“开始!”裁判的哨声刺破空气。

中尉的左勾拳带着风声袭来,乔治的余光瞥见视野里提前虚拟出正确的防御动作——那是他藏在袖管里的多功能护腕,正把感受到的对手的肌肉震颤频率转换成数字灌输到脑子里的差分机。

他侧身避开的同时,右手成刀劈向对方腋下神经丛——和预测轨迹分毫不差。

中尉闷哼着单膝跪地,看台上响起零星掌声。

第二场对手是骑兵上尉,上来就是锁喉技。

乔治的腕表震动两下,他突然弯腰,上尉的手肘擦着他后颈砸在沙地上,反被乔治用扫堂腿掀翻。

第三场最棘手。

对手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少校,动作毫无规律,每次出拳都像在随机抽牌。

乔治体内的差分机突然加速运转,虚空中的齿轮摩擦声盖过了心跳——直到对方第三次虚晃左拳时,他捕捉到对方瞳孔的微缩——那是真正攻击前的神经反射。

“停!”裁判冲进场,“康罗伊先生,您学过格斗?”

乔治双手互扭了一下手腕,点头示意。

看台上,福斯特的刀疤在笑,旁边坐着几个穿黑风衣的人——他不认识,但那些人胸前的银质徽章让他想起父亲日记里的“圣殿骑士团”。

测试结束时,福斯特递来杯热可可。“您满分的成绩破了桑赫斯特十年纪录。”他说,“战争大臣明天要见您。”

乔治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

窗外,络腮胡少校正和黑风衣男人低声交谈,前者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像蛇,又像交叉的记号。

雨又下起来了。

乔治望着雨幕里的军事学院尖塔,忽然想起匿名信背面的红墨水字。

有些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测试场的雨丝裹着冷风渗进领口时,乔治正用拇指摩挲着热可可杯沿。

福斯特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破十年纪录”的评价让他后颈泛起薄汗,不是因为骄傲,而是意识到某些更沉重的东西正压上肩头。

“康罗伊先生。”福斯特放下空杯,指节叩了叩石质看台的扶手,水珠顺着他刀疤的沟壑滚落,“军事班的录取通知明天就会送到伯克郡庄园。

战争办公室需要你这样的脑袋,更需要你这样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乔治袖管里若隐若现的差分机金属护腕,”能把战争变成数学题的人。“

乔治喉结动了动。

父亲日记里“宫廷败类”的烙印突然在眼前闪过,但此刻看台上那些军官的掌声比任何勋章都烫人。

他想起书房里已经堆成山的差分机迭代设计草稿纸,想起埃默里被他扣住手腕时的震惊——军方的实验室,或许能让差分机的最终迭代提前三年。“我接受。”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期的更稳,“但我需要独立研发权限。”

福斯特的刀疤扯出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您会有的。”他抬腕看表,雨雾里金属表链泛着冷光,“现在该送您去码头了,您的马车在东门——”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

乔治的多功能表盘突然剧烈震动,铜齿轮在马甲里发出蜂鸣。

一股寒意突然袭来,他本能后仰,左肩擦过一道寒光——那是根淬了毒的短箭,箭尖钉进看台木柱时,毒液正顺着箭尖渗出滋滋腐蚀木料。

“保护候选人!”福斯特的吼声响彻全场,他已经扑过来拽住乔治的手臂,另一只手从靴筒抽出短枪。

但乔治的目光锁定在三十步外的雨帘里——数个风衣和帽子完全遮挡住全身的男人正从人群后闪现,无檐防雨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张的惨白面具。

“三个。”乔治的差分机在计算,虚空里的齿轮转速达到极限,“左后方持弩,右侧两人用短刀。”他甩开福斯特的手,侧身撞向最近的木栏,朽木断裂的脆响混着弩箭钉入他刚才所站位置的闷响。

刺客们显然没料到目标会主动暴露破绽。

左后方的弩手刚要再次上弦,乔治的表盘传来震动——那是“重心偏移信号”。

他抓起脚边的沙桶抡过去,湿沙劈头盖脸砸中弩手面门,对方惨叫着撞翻长凳。

右侧的短刀客已经贴上来。

乔治的腕表在计算两人的步频:一个是42厘米的短步,另一个是51厘米的大步。

他突然弯腰,短刀擦着后颈划过,反手抓住对方手腕往自己膝头一撞,脆响和痛呼同时炸开。

最后那个持细剑的男人终于摘了防雨帽,苍白的脸像泡在福尔马林里,嘴角却勾起笑:“康罗伊家的杂种,该去陪你父亲了。”

“我父亲在伯克郡种玫瑰。”乔治抹掉脸上的雨水,手腕突然急转——对方握剑的虎口在抽搐,这是刺击前的神经反射。

他侧身避开刺向心脏的一击,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差分机早已算出最精准的卸力角度。

细剑当啷落地时,乔治的膝盖已经顶在对方肋下,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看台上的喧嚣突然静了一瞬。

福斯特的短枪抵着最后一个刺客的太阳穴,雨水顺着枪管往下淌。

乔治弯腰捡起刺客的细剑,剑格上的银质徽章在雨里泛着冷光——交叉的蛇缠绕着血月,和他在测试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深渊教派的暗影刺客。”福斯特的声音像淬了冰,他扯下刺客的衣领,锁骨处的青灰色刺青证实了猜想,“他们怕你的研究。”他踢开刺客脚边的包裹,里面散落着一打图纸,乔治只扫了一眼就瞳孔紧缩——那是他上周才改良的传动结构草图,边缘还留着他的铅笔批注。

“有人泄露了我的研究。”乔治的手指掐进掌心,雨水混着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滴,“斯宾塞的匿名信,利物浦的紫斑尸体......都是他们?”

福斯特没回答,而是从内袋掏出张泛黄的纸,纸角印着圣殿骑士团的徽章。“他们在收集旧世界的’秘密‘。”他的拇指压在纸上某个被红笔圈起的词上——“旧日支配者”,“而你的差分机,总有一天能把这些秘密都变成数学公式解析出来。

他们不敢让技术落到能拆解他们的人手里。“

乔治盯着刺客剑格上的徽章,突然想起军方的邀请。“所以军方需要我当拆解者。”他说,不是疑问。

福斯特把短枪插回靴筒,雨幕里传来救护车的铃声。“战争办公室已经监控他们三个月了。”他从刺客身上摸出个黄铜怀表,打开后露出张照片——劳福德·斯塔瑞克和几个穿制服的军官勾肩搭背,“他们勾结了部分旧贵族,想垄断差分机技术,把新发明锁进大贵族的棺材里给整个维多利亚时代陪葬,深渊教派不过是他们的玩具。”他合上怀表,塞进乔治手里,“我需要你继续研发,更需要你当我们的眼睛。”

乔治捏着怀表,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髓。

他想起书房暗格里的“希望号”船医笔记,想起埃默里说的“铁水底下的哭声”——那些紫斑尸体,那些异常的熔炉温度,或许都和圣殿骑士团的“秘密”有关。“我接受。”他说,声音比刚才更沉,“但我要知道所有情报。”

福斯特点头,远处传来马蹄声。“您会的。”他指了指乔治手里的徽章,“把这个带回伯克郡,让你的工程师熔了重铸齿轮——废物最好的归宿,就是变成更精密的零件。”

当乔治坐进马车时,雨已经小了。

他掀开窗帘,看见福斯特还站在测试场中央,低头检查刺客的尸体。

而在更远处的钟楼阴影里,一个戴高礼帽的男人正对着他们的方向举起酒杯——酒杯反射的光刺得乔治眯起眼,那光里似乎有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幽蓝。

马车启动时,福斯特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明晚九点,白厅地下会议室。

带齐你的差分机图纸。“

乔治握紧了手里的多功能表盘。

手指在玻璃上划出两道水痕,像在拨动的命运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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