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一看这阵势,睡意瞬间全无,连忙放下缸子。
戴上那副断了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
前两天不小心刚摔坏的。
心疼了好几天。
李大山连声应着:“咋搞的这是?快,把人放炕上。轻点轻点。”
狭小的卫生所顿时拥挤不堪。
李铁柱被小心地安置在土炕上,他左腿裤管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皮肉上,脸色惨白,嘴唇因为失血和疼痛而不住哆嗦,额头上全是冷汗,先前在公社的那股蛮横气焰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生理上的痛苦和一丝脆弱。
陈大壮则被人扶着坐在一把摇摇晃晃的木椅上,他的一条胳膊不自然地耷拉着,脸上好几道被树枝划开的口子还在渗着血珠子,疼得他龇牙咧嘴,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李大山先走到伤势最重的李铁柱跟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他那被血污和泥泞糊住的裤腿。
布料黏在伤口上,每撕开一点,李铁柱就疼得浑身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嗬嗬”声,手指死死抠住了炕沿,指节泛白。
“忍着点,铁柱。”李大山语气沉稳,手下动作却丝毫不慢。
当裤腿完全剪开,露出伤口时,旁边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小腿外侧有一道长达十几厘米的撕裂伤,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边缘沾满了泥土和草屑,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
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肿胀得厉害。
“磕石头上了,伤口太深,还脏得很,得赶紧清创缝合。”李大山眉头紧锁,站起身快步走到那个掉漆的木制药柜前,拿出酒精、棉签、镊子和缝合针线。
这年头,麻药是极其稀缺的东西,屯里卫生所根本没有。
“铁柱,没有麻药,你得咬咬牙,挺住了。”李大山一边用棉签蘸饱了酒精,一边对李铁柱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李铁柱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镊子和针线,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但还是咬着后槽牙,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来吧。”
当蘸满酒精的棉签触碰到翻开的皮肉时,李铁柱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嘶吼,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头发。
林大生见状,赶紧上前,用自己结实的手臂死死按住李铁柱的肩膀和另一条完好的腿,沉声道:“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酒精清洗带来的剧痛如同火烧,李铁柱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李大山却仿佛没有听见,眼神专注,动作迅速而精准,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清除着嵌入伤口深处的泥沙和碎草屑,每一下都引得李铁柱一阵痉挛。
清创完毕,接下来是更考验人意志的缝合。
李大山将缝针在酒精灯上烧了烧消毒,穿好羊肠线。
那弯钩状的针尖刺入皮肉的瞬间,李铁柱又是一声闷哼,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被林大生和另一个后生死死按住。
“按住。千万别动。线缝歪了更受罪。”
李大山低喝道,手下稳如磐石,一针,一线,穿过绽开的皮肉,将那道狰狞的伤口慢慢拉拢、闭合。
每一针下去,都伴随着李铁柱压抑的痛呼和身体的剧烈颤抖,汗水、血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糊了他一脸。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酒精的刺鼻气味。
另一边,陈大壮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李大山快速给李铁柱缝合完最后几针,包扎好,立刻过来检查陈大壮的胳膊。
“脱臼了,还有点骨裂。”李大山捏了捏他的肘关节和手腕,陈大壮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得给你正过来,不然这胳膊就废了。”李大山语气严肃,他让两个后生一左一右架住陈大壮,“忍着点疼,一下就完事。”
只见李大山一手固定住陈大壮的肩膀,另一手握住他的小臂,猛地一拉一拧一送。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陈大壮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他那条耷拉的胳膊总算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但剧痛也让他几乎虚脱,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蜡黄。
李大山又赶紧用木板和绷带给他做了临时固定。
其他几个伤势较轻的,多是擦伤和扭伤,李大山也逐一给他们清洗伤口,涂上紫药水或是自制的止血生肌的草药粉,用干净的布条包扎起来。
等到所有人的伤口都处理完毕,天光已经大亮。
卫生所里弥漫着药味、血味和汗味,地上扔着沾满血污的棉签和布条,一片狼藉。
李铁柱虚脱地躺在炕上,闭着眼睛,胸口微弱地起伏。
陈大壮和其他人也像被抽走了魂似的,或坐或靠,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与痛苦。
李大山洗着手,对林大生嘱咐道:“铁柱的伤口太深,这几天千万不能见水,得按时换药,要是发起烧来就麻烦了。大壮的胳膊也得好好养着,不能乱动。我这儿草药不多了,还得想办法去采点……”
林大生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看着这些不久前还在公社梗着脖子闹事。
此刻却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乡亲,心里百感交集。
他叹了口气,对李大山点点头:“辛苦你了,李大夫。后面的事,我来安排。”
林大生走出卫生所,清晨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带不走心头的沉重。
这一夜的折腾,身上的伤或许能愈合,但某些隔阂与选择带来的后果,恐怕会像李铁柱腿上的疤痕一样,长久地留存下去。
林大生找到了张志强,嘱咐他带上打猎队里的几个队员,一同随李大山去寻采草药。
毕竟有打猎队队员同行,安全上能更有保障。
这次,林大生把原先的53式步骑枪也拿了出来。
此次前往公社,并非毫无收获,其中一项便是打猎用的枪终于被允许使用了。
有了这枪,打猎时便无需再像以往那般费力。
毕竟,与枪相比,弓箭的局限性着实不小。
并非人人都能像苏清风那样箭术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