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
男人摇晃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长时间的奔跑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哪怕是躺在地上休息了好半天的时间,也都没有缓过劲来。
他想要就这么躺着,但开始下落的太阳催促着他站起。
时间不等人,如果他再不有所行动,那今天晚上就只能在旷野上过夜。
虽说这附近的食腐鬣狗并不算多,但他哪怕遇到一个,都会是一场难以应对的麻烦。
他还不想赤手空拳的和这些喜欢咬屁股的东西战斗。
男人的嘴巴微微张开。
伴随着胸腔的起伏,唇边翘起的死皮开始剧烈的颤抖。
随后在那宛如风箱一般的荷荷声中,结束了这次艰难的呼吸。
他很渴,渴到嗓子眼几乎要冒烟的地步。
但是这附近都是平原,没有任何的水源。
哪怕是去嚼地上的青草,也只会嚼出一嘴的渣子,甚至反倒还会带走口腔里残存的口水。
男人用力的闭上嘴巴,随即开始幻想起了那曾经吃过的所有未成熟的果子。
那是那样的酸涩,只一下就能让人牙齿软掉。
慢慢的,稀薄的口水顺着舌根逐渐溢出,还没等他欣喜的咽下,就被干燥的口腔彻底的吸收干净。
然后在他止不住的张口呼吸下,这勉强湿润下来的口腔又再次变回干瘪的状态。
幻想、湿润、干瘪、幻想……
仿佛是无尽的轮回,侵占着男人的大脑,让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思考,自己现在距离平谷农地究竟还有多远的距离。
唯有心中那活下去的执念,依旧催促着他机械性的抬腿,轮番前进。
慢慢的,他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轰隆隆的,仿佛是铁片彼此碰撞所产生的一般。
他本以为这是他太过疲惫所产生的幻听,却没想到那声音由远及近,逐渐的变大起来。
男人费力的抬起头,头顶的汗水随即落入眼中,顿时就将他的双眼蛰得一片酸痛。
他没有力气用手去擦,只能是尽力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睁开。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的方向跑来。
男人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思绪瞬间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他就这么看着,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直到那东西就快行到他的面前时,他这才勉强的反应过来。
那不是别的,正是那群外来人所乘坐的机械怪物。
环世之树在上啊,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血瞳帮的那些人呢,那个该死的将军呢,难道都被这群外来者给杀掉了?
男人不敢细想,连忙向着一边闪避。
恍惚之间,他似乎闻到了从那上面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死亡的威胁就在面前,他不敢去想眼前的这些人在知道了是他通风报信后,会给与他怎样的报复。
如果直接处死他,那简直是对他的无上仁慈。
毕竟他看过那些背叛血瞳帮的人的下场。
被那些该死的刽子手用绳子绑在两匹马的中间,然后拖着他在满是碎石与烂草的戈壁滩上行进。
那个可怜的反抗者全身都被磨得溃烂流脓,远远看去就像是被剁的糟烂的肉。
如果这些外来者要把他挂在这机械怪兽的身后,恐怕他要比之前见过的那个反抗者,下场还惨。
男人低下了头,不敢与行来的一群人对视。
甚至就连身子也在尽力的弯曲,向着他们表现出臣服的意味。
只期盼这些人忽略过他,直接向着目的地行去。
然而最让他恐惧的事情还是来了,伴随着一声怪异的嘶鸣,那只巨大的机械怪兽竟在他的附近停下来了。
男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想要就这么直接的晕死过去,但奈何身体在此时显露出绝强的意志。
拖着他的精神,一起进行这对未知恐惧的审判。
“是平谷农地的?”
声音在男人的头顶响起。
尽管语气柔和,但还是让男人的身体为之一僵。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只能这么僵硬着身子,上下点头。
“那就早点回去吧,要是天黑了,外面也不安全。”
“对了,平谷农地的外面发生了一场战斗,不过放心,死的都是那些血瞳帮的人。”
“你走到附近的时候会闻到血腥味,不要害怕。”
“这点东西你拿着,补充点体力,看你那嘴都起皮了。”
头上的话语就此结束,一个小包袱被扔在了他的脚边。
碎麻布拼接的外皮鼓鼓囊囊的,似乎装满了东西。
身前的怪兽再次发出一声轰鸣,圆圆的四肢随即转动,载着这些外来者向着远处行去。
烟尘散去,男人小心的抬起了头。
看着那些渐行渐远的外来者们,男人一时间出了神。
这些外来者似乎都是些好人,起码在对待他的态度上来说,远比血瞳帮要好得多,甚至还给他留了一个包袱。
看着地上的包袱,男人小心的坐了下来,将它拿在手中。
包袱的外皮缝制的颇为粗糙,甚至能够在两块碎布的中间,看到粗粝的麻线。
男人小心的解开包袱上的结,一个不大的圆柱形木桶就掉了出来。
沿着地面滚动两圈后,发出沉闷的水声。
是喝的?!
男人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干瘪的喉咙在此刻变得奇痒难耐。
他一把就将木桶抓在手里,径直的拔掉上面的塞子。
瞬间,一股微凉的水汽就从里面飘散出来,落入他干燥的快要裂开的鼻腔。
那是水的味道,毋庸置疑!
此刻,男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
他连忙噘嘴向前,将嘴唇牢牢地贴在木桶的出水口上,然后用力仰头。
清凉的水液径直的落入口腔,然后顺着耸动的喉头,滑入胃中。
清凉的感觉,从这一刻蔓延到周身各处,就连毛孔也都在奋力的发出舒爽的呐喊。
干燥的口腔逐渐的恢复弹性,舌头也在开始慢慢的尝出了一点酸味。
那像是什么果子的味道,尽管很轻,但却刺激得他口水直流,不再干渴。
男人小心的将木桶放下,珍重得将落在上面的水液一一吸干,随后才将木塞重新塞了回去。
碎布包里还剩下一个小包裹。
男人小心的解开,里面是两张不算大的干面饼和一块腌肉。
表面干净整洁,并没有一丝变质的样子。
男人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起来。
没有压迫,没有恐吓。
直到现在,在这些外来者的面前,他似乎才找回到那一点生而为人的尊严。
他颤抖地抓起面饼,小心翼翼的送到自己的嘴边。
柔软劲道的面饼被牙齿切开,那独属于粮食的香味便瞬间灌满他的口腔,连带着勾起那来自大灾变前的回忆。
男人无助的躺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地滑落。
他想要哭嚎,却发不出丝毫的声响。
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歉意。
他的告密,差点害死了这些善良的外来者。
是他不配为人。
环世之树在上啊。
请您降下对我的惩戒,好警告他人,不要让良心蒙尘。
也请您庇护这些英勇的年轻人,庇护他们一往无前,百战百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