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武永和挂断了电话。
他独自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和电话里表现出的帮派老大应有的愤怒不同,此刻他眼中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和审慎。
他武永和,出身苔北政治世家,虽然年轻时混迹帮派,最终执掌了四海帮,但他骨子里流的依然是政治家的血。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帮派不过是工具,是夜壶,需要的时候拿来用用,但登不上大雅之堂。他大力发展帮产,将四海帮企业化,就是为了洗白上岸,以后再参选选立委,真正融入那个能够掌控权力和资源的核心圈子。
去大陆发展,他的初衷非常明确。
那就是赚钱,低调地赚钱,通过正当的商业手段,为家族和帮派积累更多的资本,也为日后可能的政治投资铺路,他老家是苏市,自然知道改开之后,上沪滩一定遍地黄金,他不想错过。
但是,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那位隐藏在幕后、能同时调动三大帮派的大人物亲自下了指示,要求天道盟、竹联帮、四海帮同时向上沪渗透。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行为,这背后必然有着更深层次的政治图谋和试探。那位先生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在上沪分一杯羹,更可能是要建立一块“飞地”,一个能施加影响的桥头堡。
“同时“入驻””武永和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对于黑帮来说,“入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而这一定会与本地帮派产生冲突。
而且三方力量同时进驻上沪,表面上可以形成合力,但武永和深知苔湾帮派内部的倾轧和猜忌。
竹联帮外省挂,作风悍勇,野心勃勃;天道盟本省挂,盘根错节,排外性强。三家同时挤进上沪那个深水区,想拧成一股绳?简直是痴人说梦!
更大的可能是互相使绊子,争功诿过,甚至为了利益背后捅刀子。
“这是把我们都当枪使啊……”武永和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他看得明白,那位先生是要用三大帮派的血,去试探大陆的底,去搅动上沪的水,无论成败,对他而言都有利可图。成了,他坐收渔利;败了,损失的是三大帮派的狗而已,与他何干?
但武永和不能不去,违背那位先生的意志,四海帮在苔湾的日子会非常难过,他家族的政治前途也可能受到影响。
“金龙这次虽然吃了亏,但也算歪打正着,提前让我们看到了大陆地头蛇的成色。”武永和冷静地分析着:“林天强和强盛集团。反应如此迅速狠辣,背后定然有倚仗。看来,想简单用帮派那套打打杀杀插旗,行不通了。”
他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决断。
既然明刀明枪暂时行不通,那就换个玩法,他武家在大陆并非全无关系,虽然远比不上那位先生,但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与大陆某些层面的人物也能搭上线,起码了解点消息是没问题的。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部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永和。”
他的语气变得沉稳而客套:“有件事想麻烦你打听一下。对,上沪的强盛集团,林天强。嗯,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商业合作的可能……”
他不再提报复,也不再强调帮派恩怨,而是换上了商人的口吻。他要利用自己的政治嗅觉和商业手腕,从另一个层面切入这场博弈。
同时,他也要密切关注竹联帮和天道盟的动向。让他们先去碰个头破血流吧,他武永和和四海帮,要先“文明”地赚钱,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挂掉这个电话,他又沉思了片刻,然后拿起内线电话,吩咐自己的秘书:
“帮我约一下竹联帮的陈老板和天道盟的杨老板,就说我武永和想做东,一起聊聊怎么响应‘先生’的号召,毕竟,三家合力,才能其利断金嘛。”
他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无法避免被当成枪,那就要想办法做那把最后开枪、并且能决定瞄准谁的枪。上沪滩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他武永和,绝不会轻易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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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西港县。
如果上沪没有重要的事,林天强每周会回一趟西港,一方面是为了处理积攒下来的事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陪弟弟妹妹与江芊雨。
当然这次有些许特殊,因为江洲马上就要放榜了,作为弟弟林天盛的人生的重要时刻之一,林天强自然不会错过。
以林天强如今的财富和影响力,高考、上大学对于弟弟妹妹而言,确实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过程,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未来的轨迹。只要林天强愿意,他完全可以为他们铺就一条更轻松、更显赫的道路。
但他选择了顺其自然。
或许是因为骨子里的固执,所以他希望弟弟妹妹能像千千万万的普通家庭孩子一样,去经历这场被视为人生重要转折点的考验,去体验那份纯粹的拼搏、期待与忐忑。
因为他知道,再过几年,随着经济彻底起飞,社会氛围会发生巨大变化,人情愈发功利。以他届时可能达到的势力和财富,弟弟妹妹身边将很难再感受到此刻这般不掺杂太多利益的纯粹情感和奋斗氛围了。
现在的高考管理其实远没有后世那么严密,如果林天强想,提前知道分数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而是选择了像上一世一样,一家人守在电话机前,等待着电话查询时间的来到。这是一种仪式感,也是一种对弟弟努力成果的纯粹尊重。
林天岚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在客厅里绕着沙发转圈圈,一会儿凑到电话机旁摸摸听筒,一会儿又跑到窗边张望天色,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时间还没到呀,急死人了!”
“小岚,安静坐一会儿。”江芊雨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柔声劝道:“你这样转,把我们都转紧张了。”
林天盛淡定的翻着书,他成绩极好,是学校公认水木京大的苗子,以前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更何况还经过了江芊雨的补习,补上了自己最后一块短板,几次模考后他对自己排名已然心里有数,现在就只是江洲状元和东江省状元的区别了。
最重要的是,早慧的他早就明白,以大哥林天强如今的能力和财富,无论自己高考成绩如何,对于这个家,对于他未来的道路,其实影响已经不大了。
既然这件事本质上只关乎他个人的一个阶段性成果,与哥哥妹妹无关,林天盛便格外无所谓。
林天强看着弟弟这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好回忆,上一世的林天盛就老是这副样子,然后为了给林天强的公司筹钱,搞了个大的出来,算是救了强盛,救了林天强,但是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这小子太聪明又太薄凉了,除了家人之外不在乎任何东西。
这一世,林天强其实一直在矫正小盛的这种性格,但现在看来效果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