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望仙山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院中的桃树枝叶沙沙作响。
林砚用竹片和茅草在院角搭了个简易棚子,棚下铺着柔软的干草,还放了床干净的薄被——那是晚晚平日里盖的。
她特意抱来给红绡,嘴上说着“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冻感冒了传染给我们”,耳根却悄悄泛红。
红凝端着一壶温好的桂花茶,走到棚子边坐下,给红绡倒了一杯。
月光透过棚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红绡的红衣上,添了几分柔和。
“夜里凉,喝点茶暖暖身子。”红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静。
红绡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眼神有些恍惚。
她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听着不远处晚晚房间传来的细微呼吸声,突然开口:“你方才说,要放我走?”
红凝笑了笑,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桂花的甜香在口中漫开:“姐姐忘了?小时候在魔族营地,那些子弟总因为我母亲是人族,骂我是‘人魔杂种’,还扯我的头发、抢我的灵果。是你冲上去,把他们推倒在泥里,攥着小拳头说‘再敢动我妹妹,我就拆了你们的帐篷’。”
她顿了顿,眼底满是温柔的回忆,“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像姐姐护我一样,护着姐姐。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红绡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耳根竟悄悄泛红。
她别过脸,避开红凝的目光,声音有些生硬:“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早就忘了。我现在是血恨组织的人,手上沾了血,该受的罚,我自己担,不用你替我出头。”
“姐姐还是这么嘴硬。”红凝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红绡的手腕上——那里还残留着魔气捆缚的淡痕。
“秘境里,你明明能对我下死手,却每次都留了三分力,不然以你的修为,我哪能那么容易抓住你?”
红绡的脸更红了,她猛地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慌乱,却没再反驳——她确实在秘境里留了手。
每次出手都刻意避开了红凝的要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份下意识的保护,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红凝见她不说话,从衣襟里掏出个小小的东西,放在手心——那是个用桃木雕刻的小兔子,兔子的耳朵微微耷拉着,眼睛是用黑色的木漆点的,虽然不算精致,却透着几分笨拙的可爱。
月光下,小兔子的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这是……”红绡的目光落在小兔子上,有些疑惑。
“是林砚雕的。”红凝的声音软了下来,指尖轻轻拂过兔子的耳朵。
“十年前,我被魔族叛徒追杀,魔力尽失,跌落在望溪镇外的山林里,是林砚和晚晚救了我。那时候我不敢暴露身份,就化名阿瑶,跟着他们在望溪镇住了几天。”
她想起那段日子,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这个是林砚见我总盯着集市上的糖画兔子看,买了送给我的。我一直藏在身上,连后来假死脱身,特意从他们为我设立的墓地里拿出来的。”
“假死?”红绡皱了皱眉。
“嗯,”红凝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当时魔族叛徒还在找我,我怕连累林砚和晚晚,就设计了一场‘意外’,让他们以为我死了。”
“只是没想到……我走后,林砚还在小院附近给我建了个小小的墓地,一有时间,就会带着晚晚去看望我。”
她说着,忍不住笑出声,“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红绡刚想开口,目光却越过红凝的肩膀,落在院门口——林砚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显然是见夜凉,想给红凝送过来,却没想到会听到她们的谈话。
红绡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却没出声,只是端着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好戏。
红凝笑着笑着,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林砚的目光。
她手里的小兔子木雕“啪嗒”一声掉在干草上,脸瞬间红透,像被烧着了一样,连忙弯腰去捡,手指却因为紧张,好几次都没碰到木雕。
“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红凝的声音带着颤抖,捡回木雕紧紧攥在手里,不敢抬头看林砚。
“当时我魔力尽失,又被叛徒追杀,我怕连累你和晚晚,才化名阿瑶……后来假死,也是怕你们被我拖累……”
她越说越慌,眼泪都快出来了,生怕林砚会恨她,恨她欺骗了他们那么久的感情。
林砚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走上前,把手里的薄外套递到红凝面前,声音温和:“我早就觉得阿瑶和你有些像,却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没死就好,我很高兴你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红凝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你不恨我吗?我骗了你那么久,还让你为我建了墓地……”
“恨什么?”林砚蹲下身,捡起掉在干草上的小兔子木雕,递回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心,两人都顿了一下。
他看着红凝泛红的眼眶,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们才离开的。那时候我就是一个凡人,连保护晚晚都费劲,更别说保护你了。你会选择假死,也是为了我们好,对不对?”
“不是的!”红凝连忙反驳,声音有些急切,“你很厉害!那时候你为了保护我,毅然决然地挡住影阁杀手,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她说着,突然卡住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林砚看着她着急辩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我知道了。我和晚晚都不会怪你的,真的。”
月光下,林砚的笑容温柔得像水,眼底满是理解和包容。
红凝看着他的笑,愣了好一会儿,心里的慌乱和不安渐渐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她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在林砚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动作很快,像蝴蝶点水般,带着少女的羞涩和释然。
“唔!”
红绡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她挑了挑眉,眼底满是玩味,却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而躲在走廊柱子后面的晚晚,手指死死掐着墙缝,砖屑簌簌往下掉。
她本来是想出来给红凝送点心,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圈瞬间红了,却咬着唇没出声。
只有捏着墙缝的手指越来越用力,连指节都泛了白。
林砚也愣住了,手还停在红凝的头发上,脸颊上还残留着红凝唇瓣的温度,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傻地看着红凝。
红凝亲完就后悔了,脸比之前更红,像熟透的苹果。
她看着林砚愣住的样子,又看见躲在暗处的晚晚,心里又羞又慌,连忙站起身,抓起自己的薄外套,几乎是落荒而逃,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红凝背靠着门板,心脏“砰砰”直跳,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又摸了摸林砚刚才揉过的头发,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原来,坦诚心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院外,林砚还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红凝落下的小兔子木雕。
红绡放下茶杯,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调侃:“林公子,真是好福气啊。”
林砚这才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把木雕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储物戒里——这是红凝珍视了这么久的东西,可不能再弄丢了。
躲在柱子后的晚晚,见红凝回了房间,才慢慢走出来,手里还攥着那盘没送出去的点心。
她走到林砚面前,低着头,声音带着委屈:“阿爹……”
林砚看着晚晚泛红的眼眶和捏得变形的点心,心里一软,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晚晚,你怎么哭了?”
晚晚把点心递给他,小声说:“我怕阿爹喜欢上红姐姐就不要我了……”
林砚笑了笑,接过点心,拿出一块递给晚晚:“傻丫头,阿爹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永远是阿爹最疼爱的女儿.......”
晚晚接过点心,咬了一口,甜香在口中漫开,可她却觉得没那么甜了。
她抬头看了看红凝房间的方向,又看了看林砚,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让红姐姐抢走阿爹的!
红绡看着父女俩的互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棚子,躺下后,却没立刻睡着。
月光透过棚顶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她想起红凝刚才说起阿瑶时慷慨激昂的样子,又想起林砚温和的笑容,心里突然觉得,或许留在这个小院,也不是什么坏事。
院中的桃树,在月光下轻轻摇曳,花瓣偶尔飘落几片,落在林砚和晚晚的脚边,也落在红绡的棚子上,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添上一抹温柔的注脚。
而红凝房间里的灯光,亮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亮升到中天,才渐渐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