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牵着宝马踏过晨雾时,裤脚还沾着驿站外的草屑。
望仙山脚下的桃花林刚抽新蕊,淡粉色的花苞藏在嫩绿的叶片间,像极了晚晚第一次见桃花时,偷偷藏在手心的花瓣。
他推开虚掩的院门,木轴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惊飞了院角梨树上的麻雀 —— 这声音,和他离开那天清晨的声响一模一样。
石桌上的粗瓷碗还冒着微弱的热气,米粥表面结了层薄皮,旁边压着的纸条被晨露浸得边角发皱。
林砚拿起纸条,王工匠的字迹遒劲有力:“林兄弟,昨日去镇上买木料,见你院门虚掩,便留了碗粥。阿瑶墓前的花换了新的,是后山采的野蔷薇,你放心。”
他指尖摩挲着纸条上 “放心” 二字,心里暖了暖 —— 这半年来,王工匠总像自家兄长般照拂,从建屋时帮着挑木料,到现在帮着照看阿瑶的墓,从未提过一句谢。
(要是晚晚在,肯定会拉着王大哥的手,把刚烤好的红薯塞给他,就像以前在林家时,她总把仅有的糖分给张婶那样。)
他把粥碗端进灶房,添了点柴火重新热透,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 里面是邻镇买的糖画,是晚晚最爱的兔子形状,他特意让糖画师傅多淋了层糖霜,用油纸裹了三层,生怕化了。
(晚晚要是看到这糖画,眼睛肯定亮得像星星,说不定还会撒娇让我先咬一口兔子耳朵。)
收拾完行李,林砚坐在堂屋的石凳上,把布包里的东西一一倒出来:五两银子用红绳串着,沉甸甸的;从黑风寨黑衣人身上撕下的 “风” 字布条,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半罐疗伤药膏,罐口的封泥已经松了;还有晚晚留给她的草绳兔子碎片,被他小心地放在一个小木盒里。
他拿起 “风” 字布条,对着晨光展开 —— 布条的材质是粗麻布,却比普通的粗布更耐磨,上面的 “风” 字用黑色丝线绣成,针脚细密,不像是普通劫道团伙能有的手艺。
(这黑风寨能在官道上横行,背后肯定有人撑腰。下次再找护镖的活,得先去镇上打听清楚,不能再让宝马和小猫跟着冒险了。)
他把布条折好,塞进木盒的最底层 —— 这是个念想,也是个警示,提醒自己以后要更谨慎。
可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木盒里的草绳兔子碎片上。
碎片的颜色已经有些发旧,草绳的纹路却依旧清晰,是晚晚当年跟着阿瑶学编的,编到一半时草绳断了,阿瑶帮她接了起来,还在接口处编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阿瑶那时候还说,晚晚的手巧,以后能编出最好看的草绳兔子。可她怎么就被魔族杀了呢?那个救我的黑袍人也是魔族,他和杀死阿瑶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砚站起身,走到阿瑶的墓前。
墓前的野蔷薇开得正好,粉色的花瓣上沾着晨露,像极了晚晚以前每天放的花。
他蹲下来,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灰尘,指尖触到 “阿瑶之墓” 四个字,还是温热的 —— 这是他当年亲手刻的,每一笔都用尽了力气,生怕刻得不好看。
“阿瑶,我这次去护镖,遇到了黑风寨的人,是个黑袍人救了我。”
他声音很轻,像在和老朋友聊天,“他手腕上有银色的魔纹,和当年杀死你的魔族护卫一模一样。你认识他吗?他为什么要救我?是不是当年的事,还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风穿过桃花林,带着野蔷薇的香味,吹在林砚的脸上,像是阿瑶的回应。
他想起阿瑶死时的场景:松树林里的血腥味,魔族护卫的刀,阿瑶最后看他的眼神,还有她掉在地上的黑色令牌 —— 令牌上的魔纹,和黑袍人手腕上的,好像也是一样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像被一团乱麻缠着,越理越乱。
他站起身,往小院走 —— 得给晚晚写封传音符,告诉她自己平安回来,还带了糖画,让她别担心。
而此刻的魔族大殿,阴暗的殿宇被黑色雾气笼罩,殿顶的夜明珠散发着冷冽的光,照亮了殿中央的宝座。
宝座上的女子穿着黑色宫装,裙摆上绣着银色的魔纹,每一道纹路都泛着淡淡的光,像是活过来一样。
她的长发垂在肩后,用一支黑色玉簪束着,玉簪上雕刻着魔族的图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黑袍人单膝跪在殿下,头低着,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
他的声音恭敬,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圣女,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在黑石林解决了黑风寨的人,救下了林砚。他身边带着一匹马和一只灵猫,都平安无事。”
女人指尖轻轻敲着宝座的扶手,黑色的指甲泛着冷光,声音清冷得像冰:“他有没有起疑心?你有没有暴露身份?”
“属下不敢暴露身份,” 黑袍人赶紧回答,“属下只是用灵力解决了黑风寨的人,没跟他说话,也没让他看到属下的脸。只是…… 在属下转身离开时,斗篷的袖子滑落了一点,他好像看到了属下手腕上的魔纹。”
女人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的敲击声停了。
她抬起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有担忧,有犹豫,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看到了魔纹…… 会不会联想到当年松树林的事?以他的性子,肯定会疑惑,可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灵力,就算疑惑,也查不出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又问:“他看到魔纹后,有什么反应?有没有追上来?”
“没有,” 黑袍人摇头,“他只是站在原地,好像愣住了,属下趁机离开了。对了,属下在黑石林时,还看到黑风寨的人腰间系着‘风’字令牌,好像和前段时间在‘落魂谷’活动的‘御风盟’有关联。”
“御风盟?” 女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们怎么敢动我的人?”
她指尖凝起一道黑色灵力,灵力在她掌心盘旋,像一条小蛇,“看来,是时候让他们知道,魔族的人,不是他们能碰的。”
黑袍人没敢接话,只是低着头,等待她的命令。
她想起林砚第一次给她煮玉米粥,粥里放了点红糖,是他省下来给晚晚的。
想起晚晚第一次编好草绳兔子,开心地举到她面前,说 “阿瑶姐姐,这个给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她握紧了手心,指甲陷进肉里,却一点都不疼 —— 这些温暖,是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拥有过的。
(如果不是影阁追杀,如果不是魔族内部的纷争,我是不是可以一直待在那个小院里,和他们一起生活,再也不用做什么魔族圣女?)
“圣女?” 黑袍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阿瑶回过神,眼神又恢复了冷冽:“你先下去,查清楚御风盟的底细,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点,“查清楚林晚晚的下落。我听说她去了青云宗,你去确认一下,她在那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
“是,属下告退。” 黑袍人站起身,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大殿里。
大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夜明珠的光,冷冽地照在阿瑶的脸上。
她站起身,走到殿外的露台,抬头看向望仙山的方向 —— 那里的夜空,和当年小院里的夜空一样,星星很亮,像晚晚的眼睛。
(阿爹,晚晚,等我解决了御风盟和影阁,等我把魔族内部的纷争平息了,我一定会回去找你们。到时候,我会用我的方式,保护你们,再也不让你们受委屈。再也不会让你们因为我,遇到危险。)
她指尖凝起一道黑色灵力,灵力化作一只小鸟,朝着望仙山的方向飞去 —— 那是她用灵力做的传信鸟,虽然不能说话,却能把她的牵挂,带给远方的人。
而远在望仙山脚下的林砚,刚写完给晚晚的传音符。
传音符上,他写了 “阿爹平安回来,带了糖画,宝马和小猫都好,阿瑶的墓前有野蔷薇”,还画了个小小的兔子,像晚晚之前画的那样。
他指尖凝起一点灵力 —— 这是晚晚之前教他的,虽然只能勉强催动传音符,却足够了。
传音符化作一道微光,朝着青云宗的方向飞去。
林砚站在院子里,看着微光消失在天际,又看了看马棚里的宝马和堂屋门口的小猫,心里满是期待 —— 等晚晚收到传音符,肯定会很开心,说不定还会用传音符给她回信,告诉她在青云宗学了什么新本事。
风又吹过桃花林,带着野蔷薇的香味,也带着林砚的期待,朝着远方飞去。
夜色渐渐浓了,小院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温暖的光透过窗缝,照在地上,像一条温柔的路,等着晚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