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狗剩被手腕上的痒意弄醒。绿皮蛇正用信子反复蹭他的皮肤,鳞片上的地脉珠泛着青雾,竟比昨夜暗了半截。他刚坐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哗啦”一声——像是井水泼在地上的动静,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腥气。
“咋回事?”狗剩抄起枕边的铜烟袋,刚摸到门栓,就见窗纸上映出个细长的影子,正顺着院墙往老井的方向爬。那影子没有脚,贴在地上像条滑腻的黑绸带,路过鸡窝时,窝里的母鸡突然炸了毛,咯咯叫着撞得鸡笼直响,却没敢往外飞。
“胡三太爷,您醒着没?”狗剩压低声音问烟袋,铜烟袋却没像往常那样“嗡”响,只有烟锅子里的残留烟灰簌簌往下掉,像是在发抖。绿皮蛇突然缠紧他的手腕,蛇头朝着老井的方向,发出细弱的嘶嘶声,地脉珠的青雾竟开始往门缝外飘,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走。
狗剩心一沉,推开门就往老井跑。刚拐过巷子口,就见王大爷的马灯歪在井边的泥地里,灯油洒了一地,却没看见王大爷的人影。更怪的是,昨夜清透的井水,此刻竟泛着暗黑色的波纹,水面上飘着几片枯槐叶,叶子边缘缠着细细的黑丝,像头发似的往水里钻。
“王大爷!王大爷!”狗剩喊着绕到井栏边,突然脚腕一凉——不知何时,井边的青石板上渗着层黑黏的液体,沾在鞋底子上,扯出细长的丝。他刚想抬头,就听见井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砸在水面上,紧接着,水面的黑波纹里,浮起半片熟悉的粗布衣角——是王大爷常穿的那件蓝布衫。
“不好!”狗剩刚要弯腰往井里看,绿皮蛇突然从他手腕窜出去,直扑井栏上的黑黏液体。蛇牙咬在黑丝上的瞬间,那液体竟“滋啦”冒起白烟,绿皮蛇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来,鳞片上的地脉珠瞬间暗了下去,连蛇身都抖了抖。
就在这时,铜烟袋突然“嗡”地炸开一声,胡三太爷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别碰那黑黏物!是阴浊怪的残魂聚的‘腐丝’!王大爷怕是……被拖进井里了!”
狗剩的后背瞬间冒了冷汗,他盯着井里的黑水面,突然看见水面下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比人高,没有头,身子上缠着无数黑丝,正慢慢往水面浮。更吓人的是,影子的“手”上,竟攥着半截蓝布衫,布衫上还沾着几根花白的头发。
“王大爷!”狗剩刚要喊,绿皮蛇突然咬住他的裤腿,往巷子口拽。他回头一看,只见昨夜被井水冲散的黑泥痕迹,竟重新从磨盘底下渗了出来,顺着地面往井边爬,所过之处,野草瞬间枯成灰,连青石板都被腐蚀出细坑。
“不止一个残魂!”胡三太爷的声音发颤,“昨夜那阴浊怪是‘引子’,它故意让咱们打散它,好让藏在井底的‘母浊’醒过来!这母浊吸了几十年地脉气,比之前的怪厉害十倍!”
狗剩攥紧扁担,刚想往井里泼井水,就见水面突然翻起巨浪,一团比磨盘还大的黑泥猛地从井里窜出来,黑泥里裹着无数细长的黑丝,直扑他的面门!那黑泥里还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喘气,腥气熏得他头晕眼花。
绿皮蛇突然直起身子,地脉珠爆发出刺眼的青光,对着黑泥喷出一口青雾。青雾刚碰到黑泥,就听见“滋啦”一声,黑泥上冒起浓白的烟,却没像昨夜那样缩小,反而更凶地甩动黑丝,缠住了旁边的老槐树。黑丝刚碰到树干,槐树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枯萎,树枝“咔嚓”一声断了,砸在地上溅起黑泥点。
“快往村里跑!叫上大伙拿火把!”胡三太爷喊着,铜烟袋突然从狗剩手里飞出去,烟锅子对着黑泥“砰”地喷出火星。火星落在黑泥上,竟只烧出个小坑,瞬间就被黑泥里的液体浇灭。
狗剩拽着绿皮蛇往村里跑,身后的黑泥“咕嘟”着追上来,黑丝扫过院墙,院墙瞬间塌了半边,露出里面的柴禾垛。黑丝缠上柴禾垛,柴禾竟瞬间变成黑灰,被风一吹,散得漫天都是。
跑到李婶家院外时,狗剩突然听见院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紧接着是李婶的尖叫:“别过来!别碰娃!”他踹开门冲进去,就见李婶抱着孩子缩在炕角,炕边的地面上,正渗着黑丝,往孩子的小鞋爬去——那黑丝竟绕过了李婶,只盯着孩子。
“李婶!快拿火把!”狗剩喊着,绿皮蛇突然扑向黑丝,蛇身缠住黑丝的瞬间,地脉珠的青光暴涨,黑丝“吱”地响了一声,竟开始往回缩。可没等他们松口气,院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老井的方向,竟升起一团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细长的影子,正往村里飘来。
狗剩攥着扁担的手全是汗,他看着炕上吓得直哭的孩子,看着院外飘来的黑雾,突然想起昨夜胡三太爷说的话:“咱屯子的活气越旺,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东西来捣乱。”他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的邪祟,却没料到,这阴浊怪的背后,竟藏着井底的母浊,而母浊要的,似乎不只是地脉气,更是村里孩子的纯活气。
就在这时,绿皮蛇突然抬头看向屋顶,蛇头对着房梁嘶嘶叫。狗剩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房梁上竟缠着几根细黑丝,黑丝的末端,正滴着黑黏的液体,落在炕沿上,“滋”地烧出个小坑——那黑丝不知何时,竟绕到了屋顶上。
“胡三太爷,这母浊到底是啥来头?”狗剩急声问,铜烟袋却没了动静,只有烟锅子里的火星,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灭。黑雾越来越近,院门外传来张奶奶的咳嗽声,还夹杂着黑丝缠上拐杖的“吱呀”声,狗剩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们以为昨夜打赢了,却没料到,这才是巫脉村真正的噩梦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