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柳家屯的鸡还没叫,村口却先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风丫挎着个竹篮,里面裹着两件干净衣裳,额头上渗着薄汗,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她远远看见狗剩的身影,提着的心才落了半分,可瞧见他手里黯淡的冰剑和地上瘫着的道士,又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狗剩!你咋样了?”风丫跑到近前,手刚搭上他的胳膊就被冰剑的寒气惊得缩了缩,眼神里满是担忧,“这剑咋成这样了?柳奶奶也在……”
柳奶奶没回头,只是望着血河褪去后露出的河床,那里积着一层黑泥,踩上去软得像腐肉。胡小红凑到风丫脚边,用脑袋蹭她的裤角,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它后腿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我没事。”狗剩把冰剑往身后藏了藏,不想让风丫看见剑身上那道新裂开的细纹,“你咋来了?村里没事吧?”
“我听张婶说你半夜没回家,就猜你准是往这边来了。”风丫打开竹篮,拿出个油纸包递给他,“刚烙的饼,你先垫垫。”话音刚落,她眼角余光瞥见柳奶奶拐杖顶端的绿光还没完全散去,突然“咦”了一声,“奶奶这拐杖……”
话没说完,一阵清冽的香气突然飘了过来,像极了深山里雪后初晴的味道。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月白短褂的姑娘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捧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两个古字——《山经》。她发间别着根白玉簪,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正是白灵。
“白灵姑娘?”狗剩愣住了。他只在陈九真的画里见过这姑娘,画旁还题着行小字:“守经人,遇龙则现”。
白灵没看他,径直走到柳奶奶面前,将《山经》摊开在掌心。书页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条赤色巨龙,龙爪下踩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碑上写着“镇仙使”三个字。
“柳若烟,三百年了,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白灵的声音清得像冰,“他既是龙种,又是镇龙人后裔,这镇仙使的身份,本就该是他的。”
柳奶奶浑身一震,手里的柳木拐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风丫赶紧扶住她,却被她猛地推开:“你别碰我!”
“奶奶,您到底咋了?”风丫急得眼眶发红,“啥龙种?啥镇仙使?”
狗剩突然想起陈九真临终前说的话。那天老头咳着血,抓着他的手往他心口按:“你这颗心……是龙心啊……镇龙人守的是血脉,你守的是天地规矩……仙家怕你,不是怕你能打,是怕你手里的规矩……”当时他只当老头糊涂了,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穿着青布衫的汉子骑着匹老马奔过来,看到狗剩就翻身下马,正是他二舅。
“狗剩!你娘让我来接你!”二舅嗓门洪亮,可眼神却躲躲闪闪,瞥见白灵手里的《山经》时,脸色“唰”地白了,“这……这书咋在你这儿?”
白灵抬眼看向二舅,嘴角勾起抹冷笑:“陈九真倒是会藏,把你这亲弟弟藏在邻村养马,就为了今天?”
“我师傅他……”狗剩心头一紧,“他没死?”
“死了,又没完全死。”白灵用指尖点了点《山经》上的巨龙,“他以魂入经,守着你龙种的秘密。当年他算出你会遇相柳,特意让你二舅在关键时刻赶来——你以为柳家屯的老柳树为啥能活三百年?那是陈九真埋的龙涎木,镇着你体内的龙气,怕你过早觉醒,被仙家盯上。”
二舅蹲在地上,抓着头发叹气:“九真哥临终前嘱咐我,等你拔出冰剑,见到守经人,就把这事说出来。他说你是上古龙族和镇龙人通婚的后裔,龙种让你能镇住妖邪,镇龙人血脉让你能约束仙家——这世上,只有你能同时压住两边,所以叫镇仙使。”
风丫听得眼睛都直了,拉着狗剩的胳膊:“那你……你是龙?”
狗剩刚要说话,柳奶奶突然开口了,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当年封印相柳,柳家先祖用了半颗龙心当引子,那龙心……就是你祖上的。”她捡起拐杖,杖头的绿光再次亮起,这次竟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有角有鳞,分明是条龙,“相柳说的柳若烟,是我先祖的名字。她当年和相柳有过一段渊源,封印它时,留了本命精血在长命锁里,既是后手,也是念想……”
胡小红突然对着西边狂吠起来。众人望去,只见天边飘来朵黑云,云里隐约有金甲闪烁。白灵把《山经》往空中一抛,书页哗哗作响,化作道金光罩住众人:“是天庭的巡仙卫。他们早就察觉到龙气,一直没敢来,就是怕陈九真留下的后手,现在相柳被封,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狗剩握紧冰剑,剑身上的白光突然重新亮起,比之前更盛。他能感觉到体内有股热气在翻涌,像有条小蛇要钻出来。风丫从竹篮里拿出个红布包,打开一看,是块黑黝黝的令牌,上面刻着个“镇”字:“这是你小时候戴的,陈师傅说等你遇到大麻烦就拿出来。”
令牌刚碰到狗剩的手,冰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巡仙卫的黑云已经到了头顶,为首的金甲仙人大声喝道:“妖孽龙种,还不束手就擒!”
狗剩抬头,眼里闪过丝赤红。他终于明白,为啥从小到大总有人说他“眼神吓人”,为啥陈九真总让他练那套“压气法”。原来他不是凡人,是能让仙家忌惮的镇仙使。
“束手就擒?”狗剩笑了,冰剑直指黑云,“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柳家屯的人!”
话音未落,他二舅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铜铃铛,用力一摇。柳家屯方向传来阵震天的号角声,接着是无数脚步声——竟是村里的老少爷们都拿着锄头扁担赶来了。
“九真哥说了,要是仙家敢来撒野,咱柳家屯就跟他们拼了!”二舅举着铃铛,脸涨得通红。
风丫站到狗剩身边,手里攥着把剪刀:“我男人是啥,我都跟他。”
白灵看着《山经》上渐渐清晰的镇仙使图谱,轻声道:“三百年了,该让这天庭知道,镇仙使回来了。”
柳奶奶拄着拐杖,抬头望向黑云,嘴角露出抹复杂的笑:“相柳虽封,麻烦才刚开始。狗剩,记着,你守的不是规矩,是你想护着的人。”
胡小红弓起身子,对着黑云发出一声震耳的咆哮,身上的毛发竟泛起淡淡的金光。
天边的朝阳终于冲破云层,将金光洒在每个人身上。狗剩握着冰剑,感觉体内的龙气正在苏醒,那股让仙家忌惮的力量,正随着他的心跳,一点点涌遍四肢百骸。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远比相柳更难缠。但身边有他要护的人,身后有整个柳家屯,手里有陈九真留下的剑,还有那块滚烫的镇仙令牌——他怕什么?
巡仙卫的黑云在金光中微微颤抖,仿佛也在畏惧这即将掀起的风暴。而那本《山经》在空中缓缓翻动,似乎正在书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