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蔡邕一行至驿馆安顿后,刘隆并未立刻返回刺史府。他借口需向父亲禀报此事,并安排人手加强驿馆周边护卫,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名士蔡邕过境,对于相对偏远的汉中来说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刺史府予以重视和款待,也在情理之中。
刘正听闻蔡邕到来,果然十分重视,立刻派人送去拜帖和慰问,并邀请蔡邕翌日过府一叙。同时,他也对儿子路见不平、护卫名士的行为大加赞赏,觉得儿子为自己挣足了面子。
次日午后,刺史府内一派庄重而不失热情的气氛。刘正在正厅设下茶宴,款待蔡邕。刘隆作为少主人,自然在旁作陪。
厅内熏香袅袅,茶汤沸腾。刘正与蔡邕分宾主落座,寒暄过后,便从经学典籍谈到时局政事,相谈甚欢。刘隆则安静地坐在下首,偶尔在父亲问及时才谦逊地应答几句,言辞得体,见解不凡,引得蔡邕频频颔首,看向他的目光愈发欣赏。
茶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刘正知道蔡邕学问渊博,尤其精通音律书法,便命人取来府中珍藏的一卷古琴谱,请蔡邕鉴赏。
就在此时,厅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环佩轻响。一名侍女引着一位少女,款步走入厅中。
刘隆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目光瞬间被吸引,竟有刹那的失神。
只见那少女约莫十二三岁年纪,身着一袭素雅的月白深衣,外罩一件淡青色的薄纱襦裙,身姿纤细,步履轻盈,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青莲。她梳着未出闺少女常见的双鬟髻,未施粉黛,却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眸子,清澈明亮,宛如山间清泉,顾盼之间,自带一股灵秀之气,却又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书卷气。
她走到蔡邕身边,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女儿琰儿,拜见父亲。听闻父亲与使君大人论道,特来奉茶侍候。”
蔡琰!蔡文姬!
刘隆心中剧震,立刻明白了少女的身份。这就是那位青史留名,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奇女子!没想到她此时竟随父在侧,而且……竟是如此清丽脱俗!
蔡邕见到爱女,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向刘正介绍道:“使君,此乃小女琰儿,自幼随我读书,略通文墨,让使君见笑了。” 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刘正连忙笑道:“伯喈兄过谦了!早就听闻令媛聪慧过人,有‘扫眉才子’之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气质清华,令人心折。” 他转头对刘隆道:“隆儿,还不见过蔡小姐。”
刘隆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波澜,起身离席,向蔡琰拱手一礼,姿态从容,不卑不亢:“在下刘隆,见过蔡小姐。”
蔡琰盈盈还礼,目光与刘隆微微一触,便迅速垂下,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轻声道:“刘公子有礼。昨日多谢公子仗义相助,解我父女之困。” 声音虽轻,却清晰悦耳。
“小姐言重了,路见不平,分所当为。”刘隆微笑道,目光坦然。
蔡琰奉上香茗后,便安静地侍立在蔡邕身后,低眉顺目,一副标准的闺秀模样。但刘隆却敏锐地注意到,在刘正与蔡邕重新开始讨论那卷古琴谱时,她的目光不时地飘向琴谱,眼中闪烁着专注和思索的光芒,显然对此极感兴趣,且颇有见解,只是碍于礼数,不便插言。
刘隆心念一动,待两位长辈就琴谱中一处疑难讨论暂歇时,他适时开口,看似随意地问道:“蔡先生,晚辈曾听闻,古琴之音,可通天地,达性情。不知先生以为,琴道之精髓,在于技法之纯熟,还是在于心境之抒发?”
这个问题,既不失礼,又恰好问到了蔡邕最擅长的领域,也隐隐触及了音乐的本质。
蔡邕闻言,果然兴致大增,抚须笑道:“贤侄此问,甚得琴道三昧。技法为基,无技则音不成调;然心境为魂,无情则音同土木。昔年师旷鼓琴,玄鹤起舞;伯牙摔琴,子期知音。皆因情动于中,故能形于声,感于物也……”
蔡邕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刘隆凝神倾听,不时提出一两个颇有见地的问题,引得蔡邕谈兴更浓。
而站在一旁的蔡琰,起初有些惊讶地看了刘隆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位看似勇武的刺史公子,竟对琴道也有兴趣。随着讨论深入,她听得愈发专注,看向刘隆的目光中,少了几分最初的疏离,多了几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她自幼随父习文弄墨,精通音律,所见同龄人中,要么是只知舞枪弄棒的武夫,要么是死读诗书的酸儒,能像刘隆这般既勇武果敢,又谈吐不俗,甚至能与其父探讨琴道深意的少年,实属罕见。
刘隆自然也感受到了蔡琰目光的变化。他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番“投其所好”起到了效果。他并非刻意卖弄,而是确实对传统文化有所了解,加上超越时代的视角,与蔡邕这等大家交流也能不落下风。
茶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气氛始终融洽。临别时,蔡邕对刘隆更是青眼有加,勉励他文武兼修,将来必成大器。蔡琰在随父离开时,亦再次向刘隆微微颔首致意,眼波流转间,似有星光闪烁。
送走蔡氏父女,刘隆独自站在厅前,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蔡琰的才貌气质,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那不仅仅是一种少女的美丽,更是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灵秀与聪慧。在见惯了府中侍女和南郑城寻常女子的庸脂俗粉后,蔡琰的出现,宛如一股清流,涤荡了他的心神。
“才女蔡琰,名不虚传……”刘隆低声自语,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
他知道,历史的惯性是强大的。按照原本的轨迹,蔡琰的未来将充满坎坷。但如今,他来到了这个时代,并与她有了这次邂逅……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生根:或许,他可以尝试着,去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尤其是……他在意的人的命运。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足以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与蔡琰的初见,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这涟漪,或许将在未来,演变成滔天巨浪。
刘隆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更加坚定的光芒。变强的决心,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